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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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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6月16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父亲
■陈 灿
  6月18日是今年的父亲节。可是,我却再也看不到父亲那张亲切的笑脸了。一晃20多年过去了,时间的流水不仅没有冲淡我对父亲的思念,现在也已为人父的我,反而对父亲的理解越来越深。

  记得父亲去世的那天,除了伯父,我们家只有我在他的病床前,目睹了他在生命最后一刻,痛苦地扭动肢体,不停地呼喊“华华妈”——这是老家乡村男人喊自己妻子的一种叫法,“华华”是我姐姐的名字,男人在孩子名字后面加一个“妈”,特指孩子的“妈”。但是,他的呼唤自然没人应答。就在父亲躺在病床上,痛苦呼喊母亲的时候,母亲正带着我的姐姐弟弟在家中,而父亲则在离家四五里路远的乡卫生院里。后来我知道,其实父亲的呼喊是有感应的。母亲和二姐已经意识到父亲这次发病比以往重得多,可能挺不过去,她们躺在关了灯的浓黑的草屋里,睁着眼睛在商量着明天该去请一些至亲到家里来,父亲万一真的捱不住了,亲戚们可以最后再看一眼父亲。

  也就在母亲和姐姐痛苦地商量着明天的安排时,父亲已经停止了呼吸。“你爸不行了,”伯父说:“你快回去喊人吧……”我第一次看到性格刚烈的伯父流泪、哭泣。伯父兄弟三人,我父亲排行第二。我看着伯父一边哭一边伸出手,将父亲因痛苦而睁得大大的眼睛缓缓地合上。

  年纪尚小的我是怕走夜路的。我哭泣着冲进了深秋的夜色里,一口气跑了四五里路。不规则的村庄农舍旁树木林立。黑夜里,身边的树影猛一看就像是一个人站在那里。还有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神秘小巷,还有沟塘小路边堆着的粪堆或柴垛,极像是蹲着的一个人。要是在平常,我准会被吓得丢了魂。可那一晚,让所有走夜路的人都提心吊胆的这些东西,我感到都和我一样悲哀怜怜,变得不再让人产生怕的念头。

  到了我们村子,我的小拳头擂在关得紧紧的双扇木门上,叔叔家、堂兄家……我还没有走到自己家门口,我家的门仿佛被一阵哭喊声给突然冲开了——我的母亲,我的姐姐,弟弟、妹妹,他们已从我哭喊着叫叔叔、大哥开门的声音里,听出了父亲的噩耗。

  按老家风俗,人在屋外死了,就不能再进家。老屋前有一间过去防地震时搭的简易房,就成了父亲的灵堂。作为长子的我要守灵,夜晚也要蹲在父亲的遗体旁,直到他下葬。那时通讯不便,通知亲戚要登门。外婆家按规矩是要大外甥去通知的。一夜未眠的我第二天借了一辆如相声中说的“除了铃不响浑身都响”的自行车,脖子上挂一条白布去“告丧”。父亲出殡的那一日,天像塌了似的风雨不停。长辈们选好了父亲的安葬地,村里的壮劳力一部分先冒雨到坟地挖坑,还有一部分人把父亲从家中抬下地。我作为长子要“领棺下墓”。记得把父亲抬到墓地后,负责挖墓穴的人还要根据棺的实际大小再作修整,完全合适了,才可以把棺放进墓穴。这时,两个大人(这两个人按老家风俗一般是亲姐夫妹夫或堂姐夫堂妹夫)站在墓穴上边,架着我先下到墓穴里,引领父亲的棺。那时,我想,几次碰到我后脑勺的棺,如果突然落下,我就可以和父亲永远守在一起了。可是这个怪念头刚一闪,我又被两个大人从墓穴里拉上来了。

  土,第一锹土堆到了放着父亲遗体的棺盖木上。第二锹土,第三锹土……我的父亲,就永远安卧在了那座高高的土坟头下,那堆土坟头就成了父亲永远的“家”……

  后来,我参军离开了家乡。客居他乡,每每想起父亲去世时的情景,我就难以控制自己的感情,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一年的那些天。前年,我回乡探亲,站在父亲的坟前,我的双腿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父亲,我来看您来了/您下葬的那天/我头戴家乡的风俗/一块白布/跳入墓穴/为您引路

  对不起/我的父亲/当我爬出坑外/您永远留在了土地里

  父亲,我真的不明白/当时我想了很久/难道您就这样/永远在地下生活了吗/难道您真的再也不管我们了吗/难道您不愿再来教我认识那本/还未认识完的《三字经》、《百家姓》了吗

  父亲,虽然您像根一样长在我的心里了/可是,我怎么向我的儿子、您的孙子来描述您呢

  我没有想到/从来不知道爷爷是什么模样的孙子/也是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听了一段关于爷爷的往事

  如今,我远在异乡/然而,您点燃的乡愁/一直牵着我渐白的头发……

  父亲,在您长满青草的坟头/有我/一年四季为您献上的青青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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