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
穿越时空的物语
特约编写 潘城
这部世界简史是大英博物馆从800万件馆藏中精选出的100件,展现了200万年的人类史。大英博物馆馆长亲自撰写,大英博物馆、BBC联手打造,历时4年,动员100多名馆员,400余位专家参与,BBC播出,创下1100万人口同时收听的纪录。《纽约时报》评论为:全世界只有大英博物馆才能办到的世界史撰写计划,人类史上空前绝后的巨献。
来自过去的讯息
在本书中,我们将穿越时空,去见证过去两百万年中,人类是如何塑造世界,同时又不断被世界塑造的。
本书试图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通过解读文物跨越时空所传递的信息——来讲述这个世界的历史。这些信息有关民族与地区,环境与接触,历史中的不同时刻以及我们对其做出反思的当下。它们有的确凿可靠,有的仅出自推测,还有更多尚待探寻。与我们可能会见到的其它证据不同,它们所表现的是整个社会群体及其复杂的演变过程,而非一些独立事件,它们所讲述的是制造它们的时代的故事,也是它们经历重塑与迁徙的时代的故事,有时,它们还能获得超越制造者原本意图的含义。人类制造的这些物品,缜密地构成了历史的原材料,在成百上千年的历程中,它们的经历还常常很有趣,而这些正是《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想要呈现给读者的。本书囊括了各种类型的物品,它们都曾被精心设计完成,有的得到无数赞誉,被小心珍藏,也有的在损坏后便遭丢弃。从煮物罐到黄金帆船,从石器时代的工具到信用卡,一切都来自大英博物馆的收藏。
必不可少的诗意
若想要叙述整个世界的历史,不偏不倚地讲述整个人类的故事,便不能仅仅依靠文字。因为世界上只有部分地区拥有文字,大多数地区在历史上的大部分时期都没有发展出文字。书写是人类在发展后期才达到的成就,直至近代,即使一些文化程度较高的社会,在记录自己的忧虑与渴望时,使用的载体依然不仅有文字,也包括物品。
通过文献解读历史是人们熟知的程式,数百年来已发展出一系列帮助我们阐释的重要手段。我们已经学会该如何判断文字材料的坦白、失真与诡计。而对于物品来说,当然也有考古学、科学和人类学的专业知识结构来帮助我们提出关键性的问题。但我们还必须加上一定程度的想象,才能真正理解它们所传达的深刻内涵。
这些充满想象力的解读和欣赏是“通过文物看历史”的关键,也是大英博物馆的创立者们所熟悉的方式,在他们眼中,对过往文化的重建是理解人类共性的基石。启蒙时代的收藏家与学者们在完成这一任务的过程中,既仰赖对史实的科学排序,也发挥了诗意地进行重建的罕见能力。而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也有人在做同样的工作。中国的乾隆皇帝是与英王乔治三世几乎同时期的统治者,他在18世纪中期同样致力于网络收藏、分类整理、探索历史、编纂词典与百科全书,并记录自己的发现。他的藏品中有一枚被称作“璧”的玉环,非常类似发现于中国商朝殉葬品中的玉璧。它们的用途至今仍无人知晓,但可确定的是,它们是贵族用品,做工精美。乾隆帝十分欣赏玉璧独特的美感,进而开始揣测它曾经的用途。他所采取的方式既表现出研究式的严谨,又充满想象力:他知道它年代久远,于是对比了一切他所知的类似物品,但仍陷入了迷茫。因此,他依照自己一贯的作风,作诗来纪念为研究此物做出的努力,并作出了或许会让现代人十分震惊的举动:将诗文刻在了诗中所赞美的文物上。在诗中他得出结论:这块美丽的玉璧是个碗托,因此又为它配了一个碗。
尽管乾隆帝对玉璧用途的推测是错误的,但我承认,我很欣赏他所采取的方法。通过物品思考历史或去了解一个遥远的世界,是一种诗意地重构过程。我们承认自己所确知的事物有限,因此必须找到一种全新的认知方式。既然,这些物品的制造者从根本上说都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那么,我们理应能够解密他们制造这些物品的用意及用途。有时,这甚至是了解世界的最佳方式,不只针对过去,也包括现在。
不断变化的印记
这本书更贴切的名字也许是“通过经历了不同世界的物品来讲述历史”,因为这些物品的一大特点便是,自面世以来,它们就不断地变化或被改变,最终承载了制作之初完全无法想象的意义。
在我们选择的物品中,有数量惊人的一部分都携有后期事件留下的印记。有时是在漫长的时光中遭受的破坏,如瓦斯特克女神破损的头饰,也可能是不小心挖掘和强制移动带来的损伤,但更常见的是后期有意识的干预,或是为了改变它的含义,或是为了表现新主人的自豪与愉快。这样的物品不仅记录了制造它的那个世界,也记录了之后改变它的那些世界。譬如日本陶罐,它表现了日本早期在陶艺上取得的成就,也表明炖煮已有数千年的历史,而它内壁的镀金则反映出后期美学主义的日本已经认识到本国独特的文化传统,重温并赞颂着自己悠久的历史:物品本身成为对自己的注解。此外,非洲豁鼓尤其能表现物品所经历的命运波折。它最初为小牛造型,很可能是为一个居住在刚果北部的统治者而造。随后,它在喀土穆被改造成一件伊斯兰物品。之后又成了基钦纳伯爵的战利品,被刻上维多利亚女王皇冠的图案被送至温莎——这是对帝国征服故事的一件木制记录。我不认为有任何文字能将这一段段非洲及欧洲的历史融合起来,或是表现得如此直接有力。这是只有物品才能讲述的历史。
穿越时空的物品
纵观一定历史时期之内的整个地球,并非人们通常讲述或教授历史的方式。我猜很少有人在上学期间会被问到1066年日本或东非发生了什么历史事件。但如果我们选取某一特定的时间点来观察整个世界,结果通常出人意表并发人深省。比如在公元300年前后,佛教、印度教和基督教以一种令人疑惑的同步性,共同采用了至今仍在广泛使用的具象手法,开始以人类的形象来表现神祗。这是一种惊人的巧合。为什么?难道它们三者都受到了希腊雕刻悠久传统的影响?还是因为它们都源自富庶并正在扩张的帝国,因此有大量财力可被投入这种新的图像语言?是否产生了一种地区间共享的新观念,认为人类与神密不可分?我们无法得出定论,但只有这样观察整个世界,才能如此尖锐地提出应被置于讨论核心的历史问题。
也许,最能表现本书乃至大英博物馆本身抱负的物品,想象并理解我们无法亲身体验,只能通过他人的描述和经历来了解世界的绝佳范例,便是丢勒的《犀牛》画像,他所描述的是自己从未见过的野兽。1515年,他听说一头从印度古吉拉特邦而来的犀牛被送给了葡萄牙国王,便从当时传遍欧洲的关于犀牛的文字描述中尝试勾勒这头惊人巨兽的模样。这与我们审视自己所收集的材料、构建起关于远古世界的想象的过程是一样的。
丢勒所描绘的犀牛,有着令人难忘的庞大体量与布满鳞片的褶皱皮肤。这是伟大艺术家的杰作,看上去如此真实而具有冲击力,不禁让人担心它会从画里逃脱。当然,它对犀牛的表现有误。这是一种令人愉悦、痛苦还是宽慰的错误呢?我不知道哪个词更准确。但到最后,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丢勒的《犀牛》见证了我们对尚未了解的世界无止境的好奇心,也体现了人类探索与了解未知世界的渴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