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尔
偕藏
特约撰稿 王旭烽
人与器物的关系,我以为没有谁比王小波剖析得更为深切了——“在器物的背后,是人的方法和技能,在方法和技能的背后是人对自然的了解,在人对自然了解的背后,是人类了解现在、过去与未来的万丈雄心”。
读厚厚的三部头《大英博物馆世界简史》却有轻松愉悦之感,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人类的历史不是以时间或观念来划分,而是通过器物连接。100件器物从大英博物馆浩如烟海的收藏中被挑选出来,它们来自世界各地,有着不同凡响的经历。通过书页、图片与文字的细细展示,一方面它们成了始终“保持缄默”的伟大历史面前的“呈堂证供”;另一方面它们仿佛也成了我们读者手掌中亲切可触的把玩之物。
这100件物品带我走过了一部时间简史,同时也让我对身边所有的物品产生敬畏之心,人所创造的如此珍贵。在我的长篇小说《茶人三部曲》中,贯穿着一把曼生壶,这把壶跟随着杭氏家族六代人的命运起伏沉降,百年沧桑之后,几离几归,终于回到杭家人手中。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宠辱皆为过眼烟云。就这样,那忠诚的器物,成了人们生命的寄托,最亲密的接触。由此追想,100件历史的证物背后有多少这样的故事?又如果这部“世界简史”选取完全不同的100件物品,可能会道出全然不同的人类故事,历史也可能沿着不同的道路前进,且有无限种可能。
由于我们个体所处空间的局限性,世界历史对我们来说通常是被切割的块面。你对本国历史如数家珍时未必就了解印第安人的生活,或者非洲大草原上的情况。书中展示的物品其实是世界历史的一些“别针”与“纽扣”,通过它们,我们所见的不再是不同文明的截面抑或它们被一一分离状态下的历史。文明间存在着可观的接触,它们彼此具有内在的联系。此外,这些物品的力量,“让我们即刻与生活在遥远时空中的人相连接,让所有人都能在共同的故事里发出自己的声音”。
作为读者,我们与这些器物之间有了一座通达的桥梁,它正是以人类的万丈雄心搭建而成的。因此,“人类一家”并不是一个华而不实的口号。不管这个家庭通常表现得多么功能不良,整个人类总是拥有共同的需求与关注,恐惧与希望。自祖先走出非洲,去往世界各地繁衍生息。不管是石头、纸、黄金、羽毛还是硅,人类必定还会不断创造出各种塑造或反映自身世界的物品,它们将帮助后人定义今日的我们。
这部书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观点,与我在撰稿央视纪录片《茶,一片树叶的故事》中所认识到的非常接近,“世界历史并非一部文明史,它应当是有同有异、始终互动的世界多种文明的演变史”。
最后,关于人类与器物,我还是想起了那把曼生壶上的壶铭,曰:“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偕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