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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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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2月1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化蛹为蝶,翔舞百年的美丽
——为越剧诞生100周年而作
■陈荣力
  今年是越剧诞生100周年,百年的风雨沧桑能让一个民族凤凰涅槃,百年的光阴流变亦能让一种文化革故鼎新。将一个世纪的美丽投射于一个百年剧种身上时,我们蓦然发现,百年越剧的发展史,恰是一部跌宕峥嵘的“化蛹为蝶”史。

  (一)

  就像一切美妙的艺术最初都源于草根一样,穿越百年美丽的越剧,端的是草根之美淋漓的绽放,草根精神恣意的张扬。

  让我们暂且将目光定焦于100年前,浙东嵊县甘霖那个叫东王村的普通山村里。已近清明,田野里的麦浪和油菜花香把春天洇漫得有点慵倦,一条澄澈的小溪从山脚流来,向黛瓦白墙的老屋深处蜿蜒。村口的古樟下,几位鹤发布衣的长者四围而坐,随意聊着古今,而村中的小道上,偶尔有风尘仆仆的足声响起,那是外出的汉子回乡祭祖的脚步。在杭嘉湖一带以语汇丰富、恢谐有趣闻名的“落地唱书”艺人高炳火,也在这个季节返乡祭祖了。当然和高炳火一样回乡祭祖的,还有同样在外闯荡的“落地唱书”艺人李世泉、钱景松、袁福生等。禁不住村民们的好奇和央求,高炳火、李世泉、钱景松、袁福生他们决定联合演一回戏。

  一切似乎都是现成的。高炳火等人穿上借来的竹布大衫、布裙马褂,几位热心的妇女忙着用鹅蛋粉当水粉、用大红纸醮水当胭脂、用锅底灰画眉毛帮演员们化妆,而舞台则用四只稻桶扣底铺上门板搭成,地点亦在东王村香火堂前的空地上。在村民期盼的目光中,高炳火、李世泉、钱景松、袁福生等人终于粉墨登场了,开场戏为《十件头》、《倪凤扇茶》,压台大戏是《双金花》。虽然台上的表演说不上完美,但因演出人员多,伴舞、伴唱等后台帮腔足,演员的劲头很高,演出气氛非常热烈。当婉转柔美的曲调、悠扬深沉的唱腔袅袅流淌时,掌声和喝彩几乎响彻了整个山村。

  高炳火他们不会想到,正是这看似即兴而发,冥冥之中又充满渊薮的演出,中国第二大剧种的越剧,在浙东一个普通的小山村里横空出世,一袭翔舞百年的美丽,在江南晚春的天空下拉开帷幕。这是一个值得记取的日子,更是一个能写进中国文化史册的夜晚:1906年农历三月初三(3月27日)。

  (二)

  诞生于草根的越剧固然充盈着原始的粗犷之美,洋溢着天然的生机和活力,然而要让草根上升为一种华美的艺术,化蛹为蝶的蜕变和阵痛几乎伴随着越剧百年发展的始终。    

  如果说由“小歌班”而成“绍兴文戏”,由浙东乡间而至上海大都市——越剧最初的化蛹为蝶,完成了由诞生到转型的过渡;那么女子越剧的问世到勃兴,由“越剧”之名花落女子越剧到越剧终成风靡中国的一个大剧种——越剧再次的化蛹为蝶,则完成了脱胎换骨后的全新变革。

  由袁雪芬带头,范瑞娟、傅全香、徐玉兰等积极参与的“新越剧”改革运动,在演艺体制、编导机制、音乐改革等多方面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新越剧”改革运动的成果蔚为辉煌:其一,南薇、田汉等大量文人编导的介入,致使新剧目层出不穷,创演了《祥林嫂》、《屈原》、《沙漠王子》等一大批有重大影响力的剧目;其二,音乐上的改革和创新,使越剧的音乐声腔由借鉴为主的“四工调”,转向属于越剧自己独有的“尺调”、“弦下调”声腔体系;其三,涌现了袁雪芬、范瑞娟、尹桂芳、傅全香、徐玉兰、筱丹桂、竺水招、徐天红、张桂凤、吴小楼等众多光芒四射的明星和各具风格特色的唱腔流派,特别是越剧十姐妹的义演《山河恋》,更在越剧表演史上树立了一座里程碑。

  事实上,作为舞台表演艺术的戏剧,百年越剧的化蛹为蝶,同样如血溶于水一样,深深地浸染于表演特色与艺术魅力命脉的越剧唱腔流派中。袁雪芬的纯真细腻温柔婉转、傅全香的明朗活泼起伏跌宕、范瑞娟的深沉淳厚清新流畅、徐玉兰的高亢响亮激越奔放、戚雅仙的哀婉幽咽如泣如诉等等,等等。如此的华彩多姿,如此的烂漫瑰丽,虽有师承的烙印,更多的是于自身长期的艺术实践里广纳博采、百煅千锤的结晶。

  (三)

  很难详尽百年以来,一代又一代的越剧艺术家为了艺术的传承、光大和繁荣,筚路蓝缕、呕心沥血,卧薪尝胆、不懈求索。这里仅撷取两则发生于她们身上,已为人知或尚未为人知的片断——

  上世纪30年代中期,十多岁的范瑞娟刚开始学戏不久,便被查出患了颈淋巴结核,这种病在当时是不治之症,几乎所有的人都说范瑞娟活不到20岁。别说唱戏,连命都没有了,范瑞娟只有哭,不停地哭,哭累了,范瑞娟想,反正活不了多久了,我就唱戏。于是她就拼命地唱,拼命地练,只想着把戏唱得最好,在唱戏中忘却烦恼。说也奇怪,一晃过了20岁,范瑞娟不但人活得好好的,还唱出了名气。“从那时起,我就觉得我的命是越剧唱出来的,这一生离不开越剧!”如今已82岁高龄的范瑞娟,说完这个尘封心底的故事,作了这样的概括。

  在“越剧十姐妹”中,以能学善“偷”闻名的傅全香,学起戏来像拼命,“偷”起戏来也像拼命。1938年,16岁的傅全香在上海大来剧场演戏的时候,有位制作布景的老木工,知道傅全香最乐于“偷”取其他剧种的长处,一天,他同傅全香说,京剧“四大名旦”之一的程砚秋先生正在中国大戏院演出,你要不要去看?如果要去,我可以带你到后台,爬到三楼吊布景的布景间去看。于是演好戏卸了装之后,傅全香便跟着那位木工师傅,顾不得危险,爬上中国大戏院三楼的布景间,从布景间的小窗门往下看程砚秋演戏。程砚秋先生的唱腔,如泣如诉,令人荡气回肠,尤其是高音时如随风腾空,低音处似柳浪游丝,音色之美,绕人魂魄。傅全香听得着了迷,虽然有时也买一张价钱便宜的坐票,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顾不得危险,爬到三楼的布景间里去“偷”戏。程砚秋精美的唱腔,为日后越剧傅派起伏跌宕唱腔的形成,植入了重要的艺术元素,以致傅全香有“越剧程砚秋”之称。

  百年的化蛹为蝶,让一个剧种翔舞出一片亘古未有的绚烂峥嵘、璀璨辉煌。百年来,诞生于浙江的越剧,影响遍及全国,声名远播东南亚及海内外华人社会。

  这样的翔舞是地域人文凝结、绽放的华彩,更是民族精神特质、秉赋的闪射和律动。也因了这样的翔舞,江南地域倍具美的符码和生机,中国戏剧犹增美的珍宝和传奇。越剧的其兴之勃、其势之壮、其誉之美、其影响之众,堪称二十世纪中国的一个“文化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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