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报道组 丁珊 成守江

　　通讯员 任倩

　　今天的最美老家上封面，我们推荐的是长兴县槐坎乡仰峰村。这里有一库清水，修竹万竿，更重要的是，它还有甜甜蜜蜜的麦芽糖。

　　你还记得那麦芽糖的滋味么？

　　扯也扯不断的甜蜜，入口即化的小幸福，在腊月里，因为祭灶的年俗，成全了小儿的口福。

　　挑着担子卖麦芽糖的小贩，已在都市渐行渐远。但你可知道，在浙北长兴的槐坎乡仰峰村，古风犹存。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制作麦芽糖的好时节。腊月里做麦芽糖的民俗已经传承了上百年。

　　在乡土中国漫长的岁月里，整个腊月，都是为了过大年而准备的，充满了令人期待的甜味，也充满了主妇们的辛劳。

　　仰峰村西北角，61岁的农妇侯爱娥抬出七八个晾匾，不肯浪费一处缝隙，麦芽紧紧挨着仰躺在晒匾之上，以最赤诚的方式拥抱冬日的暖阳。她家的灶台上，一锅麦芽和糯米正交融在一起，慢慢发酵。

　　仰峰村，地处浙苏皖三省交界之处。古意犹存的小村庄已有700多年历史。白墙黑瓦马头墙里，村人自豪地说，他们是南宋抗金名将韩世忠的后裔，证据就是村里还有韩氏祠堂。而小村在近代也并不泯然，因为新四军苏浙军区司令部旧址就在这里，当年粟裕将军曾在这里运筹帷幄。

　　正是大寒节气，仰峰村进入制作麦芽糖的最好时候。

　　说来奇特，仰峰村山林面积13000多亩，旱地加良田不足2000亩，并不盛产制作麦芽糖的小麦、糯米等原材料，为什么家家户户要做麦芽糖？村人稽古不成，便调侃，可能是仰峰村人特别好客，正月里待客必要奉上甜蜜的祝福。

　　麦芽糖，无论在塞北还是江南，都是年俗产物。北方说，“二十三，糖瓜粘”，辛劳了一年的人们对付爱打小报告的灶王爷，就用麦芽糖来粘住他的牙口。在浙南地区流传的竹枝词《祭灶王》里也说，“家家户户买饧糖，廿四黄昏祭灶王。家长家娘密密拜，俱求好话奏天堂。”这小小的糖果里，有中国人的诙谐与机巧，也有对美好生活的祝福和向往。

　　麦芽糖，用麦芽、糯米、山泉水这些最质朴的食材变化而成。小寒一过，侯爱娥便从打工的灯泡厂请假回来做糖。农舍的柴房里已堆满柴火，只等女主人回来。就连远在白岘的老母亲，也在这样的时节搬来女儿家帮忙，在厨房里簸起刚刚出炉的花生，等待调制饴糖。

　　酿出甜蜜，还需要耐心的等待与细心的守候。提前一周，侯爱娥便将今年最新收割的冬小麦用45℃左右的温水洗净，再浸泡一天一夜。浸泡过的麦子，不停地胀大，被收起封藏好，在时间和温度的催化下，“孵”出了半寸长的嫩芽。这发好的麦芽，是做麦芽糖的紧要材料。小寒过后，家家户户便将这麦芽铺摊在晾匾上，接受冬阳的洗礼。

　　天气晴好时，站在仰峰山头俯视，家家户户院子里都在晒麦芽。侯爱娥家紧挨仰峰水库，她家的晒匾便占尽地利地放到了水库边。

　　做麦芽糖，是仰峰女人的拿手活。清晨5时，天还没擦亮，侯爱娥就手脚麻利地起床，将土灶上的两只大锅填满白色的糯米，用柴火蒸熟后，和入已经磨碎的麦芽，注入刚从山上取的泉水。

　　发酵需要6个小时，主妇几乎须臾不能离开灶台，需要不时地用手触摸温度——太冷，做出的麦芽糖会酸；太热，麦芽糖会变黏糊。这里面的温差，她把握得精准。发酵完毕，利用塑料筐、棉布袋过滤，滤出一锅乳白的糖水。

　　过滤掉的废渣，被侯爱娥小心地倒入桶内，这是给家里的鸡最好的饲料。对于农家来说，每一粒麦芽，每一颗粮食都包含着辛苦，哪舍得浪费。老母亲端坐在灶口，劈好的柴火被投入灶台，煎糖起初到最后，大火、中火、小火的变换，全靠添加木柴来控制，精微又讲究。

　　34年前，侯爱娥从隔壁的白岘乡嫁到仰峰村，按照规矩，婆婆把这祖传的手艺教给了她。现在，侯爱娥已经成为仰峰数一数二的制作能手。每逢年关，慕名而来的城里人会早早打来电话预定，或直接开着小车上门求购。

　　尽管需求大，侯爱娥坚持每天只出两锅，只制作100斤麦芽糖。仰峰村里还有30多户人家坚持手工做麦芽糖。村里年产量9万斤手工麦芽糖，八成以上被食客买走。

　　年纪增长，长时间持续劳作，侯爱娥有些吃力。去年，她也尝试借助机械化的手段，可用机械炒制芝麻后，没把握好火候，芝麻全焦了。现在，除了一个麦芽粉碎机，其他所有的工序，她还凭借双手完成。她说，用双手做出的糖，总是更香。

　　太阳西斜，在外做苗木生意的丈夫韩荣方回来了。而此时，厨房里的两锅糖水已经熬成金黄色，男人接过主妇手上的活儿，成为做麦芽糖的主力——拉糖，需要力道和手感。韩家的男人，不管在家的顶梁柱韩荣方，还是远在西安的儿子韩力强，在拉糖时都能不粘手，“真是怪气了”，一说这事，邻居罗跃仙啧啧称奇。

　　夜幕降临，一锅锅麦芽糖在男人大手劲的拉扯下，已经幻化成白色的美味。仰峰人家的欢喜哀愁，此刻和麦芽糖攸关——女人们十多个小时的辛劳和守候，决定着麦芽糖的品质，如若不是巧妇，做出的糖黏性太足，男人没法拉动，这一锅糖就算是坏了。农家夫妻要为这事怄气一天。

　　原来甜甜蜜蜜的麦芽糖，需要夫唱妇随、齐心协力才能做好。

　　侯爱娥拈起一颗上好的麦芽糖放进嘴里，绝妙的好滋味让她眉梢都写着满意。更让她欢喜的是，远在西安开汽配店的儿子韩力强刚打来电话，今年要提前回家过年了。小时候黏在筷头那琥珀色的麦芽糖，是孩子甜蜜的记忆，而这份甜蜜，在母亲和父亲的手里酝酿牵扯，不曾淡去。只要回家，他就能尝到这记忆里的甜蜜。

　　腊月里，仰峰人家的空气里，就流淌着这样的浓情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