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红

　　壹

　　那天，丽兹独自坐在长椅上，她第一次感到与自我之外世界联系的那种强烈冲动：她喝着苦艾酒并深深地感到与米兰街道上的亨利中尉和巴克利小姐的命运休戚相关，战争好像就发生在周边的山峦上。

　　这是一种跨越时空的对望。丽兹感到自己不再是超然物外的了。她确信自己就属于这个世界，从骨子里确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

　　这是丽兹第一次读到海明威作品《永别了，武器！》。因为阅读，那些器识相近的人们终究不会走散。

　　或许你和英国作家佩内洛普·菲兹杰拉德就是同一类人——她曾经有点儿耍无赖地宣告：“我就是想开一家书店。”

　　开一家书店，期限48小时。在这个黄金周，杭州晓风书屋发出召集令：来吧，开一家乌托邦书店。

　　做书店，大概是这个商业社会最具乌托邦气质的事情了。一座城市，如果有N种风景，人们就会用N+1种方式去观察她。有的人透过建筑，有的人透过街道，有的人透过闹市，还有一拨人去走访一家家书店，去体验城市的文化脉络。

　　“我开门第一件事就是去书店，随便哪一家书店，我总是充满一种静静的兴奋。”美国作家刘易斯·布兹比在著作《书店的灯光》中第一章第一句就这样写道。

　　贰

　　进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以来，受网络电商冲击，曾经很多城市中盛极一时的人文书店相继阵亡，万象书坊、风入松书店、光合作用等。在那个特定的年代，这些书店曾经承载着整个时代及城市的记忆。

　　这一年，晓风书屋满15周岁，刚长成有着10多家分店的杭州文化地标性特点书店。实体书店，向左，还是向右？

　　这一年，晓风书屋听说了一个老故事。关于书屋一位王姓老读者的，他是书屋的常客，每周都会来一次，老读者的家屋小，买回去的书只能放在储藏室，常年两把电风扇对吹以防潮，2009年老读者去世，留下1万多册藏书。家里人给晓风书屋老板朱钰芳打来电话，希望给爸爸的书找一个娘家。

　　一面是读者们爱书如宝，一面是实体书店难以为继。读者心目中的理想书店有怎样的模样？

　　“来吧，开一家乌托邦书店。”2012年，朱钰芳向所有爱书人发出这个创意，正像人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哈姆雷特一样，每个人心中的书店也各有千秋——给你72小时，开一家有着乌托邦色彩的书店。

　　第一天，爱书人们把世界上最美丽的书店照片贴在墙上，然后把读者精选的最值得推荐的书拿出来卖；第二天，是王姓老读者的藏书专场拍卖；第三天，搭建孩子的世界，里面放满了连环画，饼干等。72小时里，6000多位读者走进了这些总共才两百平方米的乌托邦书店。

　　在这里，爱书人写下了理想书店模样：有的人希望书店是充满奇幻色彩的纳尼亚王国，有的人则希望书店像电影《普罗米修斯》一样带大家来到外太空，有个孩子则写道：理想的书店应该开在云上，从梯子上走下来……

　　带着这些想象，在2014年西湖书市开张之前，朱钰芳写下又一季乌托邦掌柜召集令。

　　叁

　　这是一幅海报。海报是丰子恺画作——《满山红叶女郎樵》，秋风起，落叶飘，女童树下扫，画面干净明亮。

　　这是朱钰芳挑选的新一季乌托邦掌柜海报。应景了这个季节。

　　每张海报上，用繁体字印着掌柜们给自己书店取的店名：“墨軒書店，夢想陽光書店，小小書部落，墨韻書屋，新酒集，梅花書屋，萬卷書屋，果凍書店，來我家看看好嗎，有一家書店，珊珊來遲書屋，楊絞包的屋。”

　　最终，14家乌托邦书店入选，他们可以在晓风书屋里进货100本图书作为销售。没有任何宣传，只是书友群里招呼一声。在短短几天里，30多个掌柜毛遂自荐。这里面有诗人，作家，公司职员，大学生，幼儿园小朋友，他们来自全省各地，不同行业，不同年龄段，他们是书店的老顾客。

　　其实，入选也没有门槛。只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想开一家乌托邦书店？”

　　有的人说，我想挑选100本我最喜欢的书，它们不一定是新书，不一定是畅销书，但是它们传达我看待生活的眼光。当那些走进书店的人发现了它们，心里会惊喜“原来掌柜的也喜欢这本书啊”。这句惊喜的后面，或许会生长出一段新的友情。

　　有的人说，书店是为异乡人搭建的一个纸上精神栖息地，生活的艰难生存，精神的孤独感，不如就此沉沦在48小时的乌托邦世界里，给身体放个假。

　　有的人说，书将远方和诗意拉近生活，我很好奇是怎样的人会选择经营远方和诗意呢？

　　……

　　肆

　　10月2日晚，在“乌托邦书屋”微信群里十分热闹。

　　项目负责人小祝忙着连发多张书市现场图片；销售额排名第一的果冻书店兴奋得想请所有掌柜们喝茶；排名第三的小小书部落则借势讨要晓风书屋会员卡作为奖励，有了这张会员卡，以后买书就能八折优惠了。

　　“各种理想！”朱钰芳在群里回复点赞。

　　你看到的是微信群聊，她看到的却是理想。

　　朱钰芳觉得自己能理解这种理想。缘于对书的痴迷，她选择了与书为伍的人生，就像刘易斯·布兹比那样，“阅读是一个孤独的、但需要与世界联系的行为，不是所有的爱书人都从事书业，格丽塔、丽兹、我，还有其他许多人都是被打动我们的书引进了书店，原本只打算呆一会，但我们却长期留在了那里。”

　　一生中，有多少惊喜能打动我们，原本只打算呆一会儿，却长期留在了那里呢？或许就是实体书店搭建起的一个个乌托邦世界——这里只展示美好，愿者请进。

　　每一季，这些乌托邦掌柜们的热情，让朱钰芳笃信经营一家书店是对的。她从骨子里确信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的人，实体书店是一门生意，更是我们的城市之光。“我们还是偏爱书页轻微的沙沙声；还有，你怎么能在电子书里夹上一朵野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