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中,记者发现,由于患者或医生在治病中存在的各种误区,可能造成了医疗资源的浪费和患者潜在的风险。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副院长王建安认为,我们的医学应更强调科学性与人文性,只有两者相互结合,才能更好地解决医学领域存在的问题,为患者带来利益。
多一分科学
就少一分盲目
现在先进仪器、最新药品在我国许多医院都能看到了,但是,医学的进步,不仅仅体现在治疗手段的先进,还应该强调对医学科学性的理解和执行。而许多问题就出在这里。
王建安举了个“很久前”的例子:曾经有一段时间,人们认为照X光能够“治疗高血压”。后来,有人做了一则实验,给一组病人照X光,另一组病人照了“假”的X光,结果显示,两组病人的血压都有所下降,没有区别。
在黑房间里发生的血压变化其实与X光无关,而是黑的放松的环境引起的血压下降。这就是证据。医学是最讲究证据的,这就是为什么有循证医学的说法。
但是,在诊断过程中,我们部分医生过多地掺杂了个人经验,而忽视了证据为先。我们司空见惯的是,十几个医生看一个病人,可能有十种不同的方法,诊治方法大相庭径,各自只局限于自己的个人经验。可是正确的客观的治疗其实只有一条路。我们应该在坚持循证医学的基础上,结合个人的经验,这样才能正确地治疗疾病,成为一名好医生。
记者一位朋友前些日子去看一个生小孩的朋友,看见医院里在给她挂瓶。“挂的什么啊,我问,医生说是白蛋白。可是一个蛋白指标正常的人,为什么要挂白蛋白,能吸收多少,有什么依据呢?”也许增加些营养也没坏处之类的都是理由,可是记者问过有关权威专家,对营养正常的孕妇使用白蛋白毫无科学依据,但对可能带来的经济损失和血制品的风险,医生应该替病人考虑。
在王建安看来,除去社会背景、传统文化等因素,在医疗上科学态度的严肃性不够,是造成一些医疗浪费和医疗风险的重要原因。比如认为抗生素能杀细菌,因此感冒发烧总喜欢用点;白蛋白似乎能补充营养,用了总是好的。为什么激素这样其实适应征很窄的药,却用得很普遍?为什么把多用高科技手法、多用好药,当作治疗最佳方案?“这些都是缺乏科学性的表现,医生应该在循证医学的指导下治疗和引导病人,一定要在证据确凿的基础上治疗用药,不能随意决策,否则适得其反。”
多注入人文
就少许多疏漏
国外医生一般在看病之前洗手,在看病过程中,也不断洗手,这是防止通过自己,病人间相互感染。但我们个别医生,往往是看完病人后洗手,恐怕自己感染。
王建安用这个细节,来表示医生间对科学性与人文性的认识差异:是从病人角度考虑问题还是只从自己出发。另外,洗手也是最有效防止医院内细菌交叉感染的方法,而不是依靠消炎药抗菌素。
我们的医生在查房时,往往会在病人床前滔滔不绝地给学生讲很长时间的课,病人知道在讨论他的病情,但是没有人向他解释那些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这样的心情可想而知。
“我们总把当医生看成是一个技术活。”作为心血管专家,王建安从“放支架”这个高难度技术说起:我们要求许多刚毕业的年轻医生到相关的其他科室轮换学习工作,他们总是推三阻四,只想着干一门最高精尖的技术活。
“如果一个病人其他所有的前后道工作都是别的医生承担,你就那么‘高精尖’一下,那当医生真是太容易了,再少读几年书也可以。”王建安说,可是,医生与技工的区别就在于,他面对的是人,是一个具体的生命综合体。治疗疾病的难处,不在于某个具体技术活,而在于治疗过程中为这个病人的综合考虑。考虑病人的体质能否承受,应该不应该做这个手术,做了这个手术后可能带来什么不良反应,能不能有效预防可能的不良事件,病人的经济支付能力如何等等。从人的因素出发,来决定这个病人的疗法。也常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手术做得非常漂亮,但是最终病人的预后不是很好,这可能与没有综合地考虑各种因素有关。
要让医生增加人文素养,王建安认为时间不能代替。一些发达国家的医生学制,从拿到各种各样的本科学位开始再学医、实习,前后要十几年的时间,真正走上工作岗位要三十三四岁了,这过程中重要的就是人文感悟增强。技术可以速成,但要把医生这个职业,从一个“技术载体”,上升为充满人文关怀的特殊职业,却要长时间的磨练。“只有将科学性与人文关怀相互结合,才是一名让人尊敬信任的医生。”
多完善系统
就少许多失衡
“现在我们的高速公路不差,好车也很多,司机水平也行,但是运转起来,事故为什么特别多呢?”王建安认为, 医疗也一样,许多东西要从系统着手。
比如,门诊医生不能详尽地与病人沟通,是因为中国病人人数太多这种说法,王建安对此另有见解。他认为另一个原因出在做法的科学性。大病还是小病,初诊还是复诊,这些不同的情况都没有经过基础的区别对待,一股脑儿挤到名医那里,产生了医疗资源的不平衡和巨大浪费。
“就拿挂号来讲,负责挂号的工作人员往往学财务出身,可他们有时又承当承担着全科医生的角色。你头痛?那挂脑科。但是引发头痛的原因只有三成是脑,大部分原因是其他疾病引起。当脑科医生一番诊断,发现病人不属于这方面疾病时,只能重新挂号。浪费也就相应地产生了。”
当然,国外的挂号人员也不是医生,但是大多病人已经过基层医生的初步诊治。所有的病人先由全科医生负责,通过诊断后再转到专科医生。
王建安认为,解决看病难,还是要从培养基层工作的优秀医生做起。不能因为是基层医疗,就可以降低医生水平的培养标准,医生的培养标准应该是一样的,不能因为地区大小和贫富差异而采取多重标准。一个培养出来的不合格的医生看病可能比不看病的危害更严重。所有的医生包括基层医生都应该得到规范化的培训,培训合格后才能正式行医,而国家应该用政策引导、鼓励和吸引好的医生到基层工作。基层医生的专业素质不够会导致误诊,不但不能分流病人,反而引发更多的医患矛盾。基层医疗水平不高造成的浪费,也许比政府出台一二项扶持政策花的钱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