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泥行郭索,云木叫钩輈”,《梦溪笔谈》卷十四《艺文一》的第一则笔记,说这是名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作者林逋之句。所幸沈括老先生对句中“郭索”,“钩輈”进行了考证解释,不然无论如何也读它们不懂。
沈老先生说:“郭索,蟹行貌也。”“钩輈,鹧鸪声也。” 那“钩輈”也就不说它了,象声词而已。至于“郭索,蟹行貌”,螃蟹爬行的模样,如何又“郭索”起来了呢?又是怎样“郭索”的呢?
江、河、湖、海里生长的螃蟹都见过、吃过,对螃蟹爬行却没有认真观察过,现在也没有了观察的机会。在餐馆里见到的螃蟹,都是蒸煮熟了的;买回家的螃蟹,被粗粗的绳子捆得肢体不能动弹,也是爬不了的。在南方海边的沙滩上,众人一起“挖”过当地人称之为“沙蟹”的螃蟹。见到沙滩上有个洞,大家便围在一起,一人当先,两手冲着沙洞口紧刨,有的洞里真有蟹,“挖”到最后,或者没等蟹有所反应,已经被当先之人抓住,或者那蟹冲出来,于是一阵慌乱,见不到那蟹是如何运动的,早就被某人摁在了沙里。其实,“挖”蟹体验的是一种热闹和过程的快乐,蟹运动的形态并不为大家所关注。所以,当我们说到、写到螃蟹动作时,“横行霸道”四个字也就给概括了。蟹之“郭索”,还是真正理解不了。
忽然想起“巉”字。鲁迅先生拿这字说过事,他要给教师们一支笔,让画出“巉岩”的“巉”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这真是个好主意,“巉”字也是状“岩”之貌的,要是有人将岩之“巉”画了出来,蟹之“郭索”当也是可以画出的。可世界上谁有如此本领呢?
“郭索”、“巉”,现在基本不使用或使用得很少了。雄之“纠纠”,气之“昂昂”,笑之“莞尔”、风之“飒飒”……这些状貌词我们却还经常在用,而且是可以理解的——即使不能用字词将它们描述出来,不能用图画将它描绘出来,但心是可领神是可会的。
祖宗们很多年前就将汉字词基本定型了,在状貌词的创造方面,没法不感佩祖宗们的聪明。或者不应该说是聪明,而应该说是心灵的一片童真。想像他们观察、琢磨人和自然及人和自然活动的形态时,那一双睁得大大的眼,必定就像我们幼小时的眼睛一样清澈见底,一片好奇,于是一个一个的语音,自然而然地破口而出。
今天,还能有那种澄清的眼神吗?还会有几个人蹲下身子,一点功利之心没有的,去观察我们和与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自然的形态?我们再也创造不出状貌之词了。即使把偶尔出现的“酷”、“酷毙”,勉强算作是状貌词,这些词又能流行多久呢?
可惜,人类在成长过程中,也难免失去了几分童心。当我们创造不出也理解不了“郭索”时,就只能说“横行霸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