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在网上读新闻,把QQ挂着。一会,有人轻叩,QQ叫个不停。对方叫“两棵树”,出于礼貌,我回了“你好”。对方不依不饶,问“你是哪棵树”。我的网名叫“一棵树”。
我没答。“叽叽”声又响。“你是枣树,对么?”我依旧没答。
“叽叽”:“一棵树是枣树。”
“叽叽”:“一棵树还是枣树”。
我知道这是鲁迅说的,是写一种神气,也有孤寂。
城里常见的有两种树,一种是老树,四周有栅栏护着,暮暮垂年,世态尘嚣,人来人往,不语。不知是不说,还是不愿说。一种是合欢、美人蕉之类的风景树,香气和色汁带股风尘味,媚相十足。
是啊,你是哪棵树呢。我想起了故乡,在那里,树是村民不收割的庄稼,是不长翅膀的家禽。
村里人辨别村庄的方法很简单,看树。榆树湾的,杨树林的,是树名,也是村名。树不走,除了高了以外,无多大变化。《天仙配》里华荫树开口讲话虽然不是事实,但是在村里,树站在那里看到的东西多呢,它要是真会说话那该有多好。不过看过的东西树说不准会记住,清晰着呢,是年轮。
有人说不要在春天砍树。乡下人一般什么季节都不砍树。当然也不全是。我记得有两种情况乡下人是要砍树的,一是女儿出嫁,砍树,打几张木椅,或是梳妆台,当嫁妆。树以另一种方式,看新娘,看新的娘。二是老人了,这是极庄重的时刻。砍树,做棺材,村民说是“喜材”。我真佩服村民的淡然和超脱,人生到了终点了,阅尽沧桑,像运动员冲过了线,跑完了,一脸的笑才是。人已故去,有树在地下相伴,也躺下,仿佛还在与人耳鬓厮磨、窃窃私语一般。
前些日参加一个读书班,中途有半天郊游,大家兴奋得很。我们去的地方叫柳树湾,在废黄河边上,一湾全是柳树,有数万棵。我们只是看树。导游告诉我,这树是一人所栽,这人几近一生,只是种柳。
栽树人原是林场的一名工人,竟是我的老乡。古代柳“留”谐音,诗文中多以柳写情。我没法知道我的老乡一生栽柳是否与情有关。抑或他似苏堤上的那位“梅妻鹤子”的诗人,所不同的是,他所钟情的只是柳,这样人树合一的情怀,又岂止让人敬佩。
当钢筋混凝土疯长,无论在现实的城市,或是虚拟的网上世界,树作为自然界我们最亲近的朋友业已稀少的当儿,我很想自己为自己站成一棵树。是枣树,或者不是枣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