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一群普通人搭档搞收藏——
留住,散落的“土著”文化
本报记者 陈醉
县委报道组 陈云松
一套解放初出版的重刻明版本“方孝孺诗集稿”,不久前现身北京嘉德拍卖行,在此之前,它与宁波宁海唯一的关联便是“方孝孺”三个字。
“诗稿算不上国宝,很多收藏家兴趣不大。可方孝孺是宁海人,他相关的遗物对宁海来说极珍贵。而且跟宁海的关联不止此,这套书就是当时宁海一个胡姓的出版商出版的。”循着这些理由,59岁的厉志宏花了几万元的大价钱,抢下这套诗稿,这远比实际价值要高出许多。
“不理智”,被专业收藏界视为大忌。可宁海就有这么些人屡屡“犯忌”,却乐在其中。并且因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成立了“土著收藏协会”,专门收罗与本地相关的文化遗存。
短短的时间里,这些企业家、手工艺人、公务员和普通人,用他们算不上雄厚的力量和完美搭档,创造了一种不一样的收藏模式。
谦让的“收藏合作”
专业收藏界里,你的心里价位绝对是个“商业机密”,可在宁海“土著收藏协会”里,这个秘密被公开了。
最近国内一个拍卖行的拍品信息传来,一对清早期的泥金彩塑提桶疑似宁海早期手工匠的作品。
有了目标,“土著收藏协会”便紧急召开出手前的“碰头会”,亦如以往的每一次。这次来了五六个抽身得空的会员,他们围着桌子仔细研究了一番资料,讨论了起来。陈龙做了十几年手工匠,一手泥金彩漆绝活非常了得,据他的经验,这对提桶是本土早期艺人的作品无疑。
而后,四个人表态值得拍。
手工匠陈龙开出1.8万元,“我出2.5万元。”资深收藏家应敏明也道出了自己可承受的价位,另一位建筑公司的老总最后兜底道:“那行,如果超过2.5万元,我来拍!”
“敲定!如果拍卖会上举牌价格低于2.5万元,那这件藏品交给应敏明来收,如果超过2.5万元,那就只能请资金实力相对较强的企业家出马了。”会长厉志宏总结道。在他看来,这是他们“土著收藏协会”最得益的游戏规则,每个人都尽自己的力量来收藏,又不会让协会错过任何一个有价值的藏品。
因为珍惜而“谦让”,也因为要物尽所用,他们才要谦让。
不久前,“土著收藏协会”书画组负责人仇海斌得到消息,《听天阁画谈随笔》将在西泠印社拍卖,这是一套潘天寿为数不多的书画理论手稿之一,极其珍贵。“我们县里有潘天寿艺术馆,藏了许多画作,唯独文艺理论的藏品缺失,我们大伙便想着,这个稀有藏品落在我们任何一家都不如放在艺术馆里来得有意义。”所以,他们想着先征求县里相关文化部门的意见,他们不要,再自己去拍下。
“土著收藏协会”开始为手稿花落艺术馆而奔波。县文化部门在得知讯息后,相当重视,希望以最低成本收得藏品。仇海斌等便一边找卖家沟通,希望他们把藏品留下,在拍前就转让给宁海,一边做参拍人员的工作,动员他们不要拍这件藏品。在他们的努力下,最终以低于政府预算的一半费用把这件藏品拍回宁海。
去乡村“捡”文物
一提收藏家,总略显神秘与高深,可“土著收藏协会”会长厉志宏却总说,他们只是一群捡漏的文化“破烂王”。
每周末,厉志宏和协会的大多会员都会习惯性地到一些即将改造的老村子里转转,或是到废弃的村落里瞅一瞅,村民们不时地以一脸狐疑看他们。这不,黄坛镇一户人家院子里的一块门板让他们眼睛一亮。
门板原本是块匾额,表面的漆基本退去,露出木头本色,上面写着“惟德是馨”几个大字,落款是乾隆年间一位名叫凫山的八旬老人。虽不知道凫山为何人,但可以考证,他是本地的书生。因为,匾额来自村里一处已经倒塌的古建筑群。
“这个建筑群本是浙东最好的古建筑,可是没有及时保护,上世纪60年代后就塌陷了,建筑群里的文物也四处散落,有些被村民捡走挪为它用,有些被文物贩子卖掉。”厉志宏说,在农村其实有很多本地文物这样流失掉、损坏掉,很可惜,他们要做的就是把文物“捡”回来。
厉志宏敲开农户的家门,想买下匾额,可没了门板,农户说什么也不肯。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打道回府,打算过阵子再去。
两个月后,厉志宏再次来到农户家里,却发现换上了崭新的门板,而匾额不见了。农户笑着说,有个“傻人”拿新门板来换走了。“可不能让本地文物又溜走了!”他们紧急找人四方打听买方,辗转多人,才以高出几倍的心里价格把匾额买了回来,而这比换一块门板要高出几百倍了。
这次经验教训后,厉志宏立了一个规矩,一旦发现好文物,不能拖,一定要千方百计磨到农民肯放手。
在前童镇,厉志宏看到一个老太太拿一个红橱柜放衣服,这是江南十里红妆典型的用品,可老太太说,她没有地方放衣服,死活不肯卖。他便径直跑到商场直接扛了一个大大的衣柜回来给她,才把这个宝贝换了下来。
各展所长的配合
在一堆藏品里,一件竹编和泥金彩漆双重工艺的祭盒看上去完整而精美,可是收藏者告诉我们,这家伙刚来的时候,灰头土脸,还“面瘫”了一大半。
会捡漏的藏家常常会遇到如此扼腕叹息的“损坏件”,虽然价格往往实惠很多,但大家或不愿意收或者不敢收。“文物可遇不可求,双工艺也很少见,他们的历史价值却不会因为文物的缺陷而减少,可是这藏品损坏太严重,心里还是没底,最怕他损坏后更容易整体崩塌掉。”
不过,幸好,“土著收藏协会”里有个特别的“分工”——“修修补补组”。组长正是巧匠陈龙。
一拿到藏品,陈龙便研究了起来。宁海出工匠,他小时候就住在工匠云集的长街镇老家四合院里,满大街的雕花、篾作、打铁、绣花作坊,耳濡目染,院子里的雕梁画栋也是最好的艺术教材,所以几乎各个门类的工艺都会一点,这是修补的最好“基本功”。
一个月后,当收藏者再看到藏品时,吓了一跳,整个完好无缺,修补的痕迹也找不出来。
别看“土著收藏协会”看着有些蹩脚,内部运作可是像这样各展所长地完美配合着。因为他们觉得,一人的力量有限,各人的所长拼在一起,便能1加1大于2。所以,在一长串名册里,会员分门别类,有瓷器组,也有玉器组,还有钱币、书画组、家具组等等。
擅长书画鉴定的仇海斌可是协会的“火眼金睛”,最近接到了一项重要的使命:寻找方孝儒的相关墨宝。
不久前,仇海斌听说余姚有人藏有一书稿,便第一时间赶过去,可是左看右看,他判定不是真迹。这几个月,类似的“空跑”已经成了习惯。“现在收藏市场有很多赝品,没有鉴定的绝活,肯定要吃大亏,所以一拿到协会给我的这个分工,我便开始到处拜师,强化我的鉴定能力。”
当然,还有收藏本土元宝的王强,收藏和综合利用地方古民居的陈日勇,偏爱地方红妆家具的应敏明,嗜好地方茶文化的周衍平以及醉心地方古窑研究的胡永伟等众多“土著”藏家,各以自己的特长,丰富着这个团队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