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虞穿越千年
但及
行走是需要机遇的。一靠近曹娥庙,我发现机缘来了。
车外,都是人,背着包的,拎着祭品的,牵着孩子的。我们赶上曹娥庙会了。
曹娥庙被人海层层叠叠地包围了,一踏进庙门,热闹更加汹涌。香烛高照,烟雾缭绕。年轻的,年老的,人贴着人,每个香客怀揣虔诚。
相传,汉安二年(143年)五月五日,舜江上举行迎潮神仪式,曹盱不幸溺水而死,尸体被浪涛卷走。年仅14岁的曹娥痛失慈父,“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遂自投于江而死,五日后抱父尸出。”此事迅速传扬开去,轰动朝野。8年后,公元151年,后人为纪念曹娥,设曹娥庙,改舜江为曹娥江,每年端午都要进行盛大庙会。从此,一个少女演变成了一个地域的神。
神是需要敬畏的。曹娥庙,我也是来过的,一年前,自驾。那是在一个清晨,晨雾罩在曹娥江上,我独自凭吊曹娥,来到了这间有着悠久历史的庙宇前。庙前冷清,雅致,墙上的砖块上还透着湿气。与一年前一个人静静地品味不同,今天的我,被热闹包围,被人群包围,说得白一点,是被一团团的民俗和民风包围。
室外,庙宇前铺满石板的小广场上,搭起了一张纸糊的彩色床。红的,绿的,黄色,鲜艳的色彩让眼睛产生磁性。走近,看到了里面的被子、枕头,还有鞋子。床是考究的,镶满了饰物。这是为曹娥搭的床吗?我想,应该是的。曹娥漂在江中,受凉了,受惊了,她需要安歇。这张彩色的床,看似虚幻,背后却有一份坚实,更有邻里乡亲的一份厚厚情谊。
庙宇大厅里,坐满了来自四邻的香客。每人都有一个黄色的香包,里面装着祭品,中午的饭食,还有无限的敬畏。吟唱班分布在各个角落,他们不仅带来了说唱,连音响和喇叭也一起运来了。这边是这支队伍在献唱,那边是另一支在表演。声音交织,此起彼落。尽管嘈杂,但我却还读出了诚恳和丰富。
暖阁,位于庙宇的正中,是一座小小的阁楼。阁楼前,呈满了供品,水果,糕点,油和米,甚至还有冰红茶和口香糖。更多的还包裹在塑料袋里,深深地藏着,仿佛只给曹娥一个人看。我想,凡能想到的,能带的,都带来了。供品堆得如小山,曹娥吃几年也吃不完。
眼前这暖阁,木质构造,远看像个小楼。木板上镶着金,上面有精细的雕刻。暖阁的门柱上,盘着两条龙,张着嘴,神态活泼,好像要飞起来。龙的后面,就是曹娥了。不,应该说是曹娥的雕像。一个少女,白净的脸,穿着锦衣。四周,还有几尊其他的雕像陪伴。
人们在暖阁前排起了长队。队伍好长,长得要转弯,甚至盘旋。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毛巾。这些毛巾,大小不一,颜色不一。有人甚至拿了厚厚的一叠。他们这是在干嘛?我的好奇心加重了。
在暖阁前,有人在吟唱,还有一支跪拜的队伍。我从人群里挨个挤过,眼睛跨越人头,靠近了暖阁。一块招牌贴着,大大的字,惹人注目:“排队揩脸”。
原来是揩脸啊。那又是给谁揩脸呢?好奇心撑得更大了。
一个妇人,走上暖阁,递上她的3块毛巾。里面有个男士,拿起毛巾,依次展开,然后把毛巾移到曹娥的像前。
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他用毛巾轻轻地替曹娥“揩”了脸。这个“揩”,是快速的,也是象征性的,但就是这个动作,让我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含义,我不禁长长地叹出声来——
给曹娥揩脸,这一揩,带回的是幸运、平安和祝福。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风俗。在这特定的氛围里,传递着不一般的意义。
这一揩,也让我明白了这个庙会能代代相传的缘由。自东汉,兴建曹娥庙以来,近2000年已经跨越,但庙会兴盛不衰。一年一度的曹娥庙会,从每年的农历五月十五开始,到五月二十二结束,为期七天。在这7天里面,每天都会有如潮的人流,都会有举着毛巾等候的人们。这小小的毛巾,串起了曹娥庙与百姓间的情感,串起了代代相传的薪火。
庙宇外,有拥挤的小商贩,他们在叫卖货物和商品。狭小的马路已不能通车。这拨人走了,另一拨人又来了,更多的香客还在涌来。
我又想起了自己一年前的游历。那会儿,我面对的是一座寂静的曹娥庙,古老的建筑渗透出繁复与力量,每一道门,每一面墙,都浸刻着历史与沧桑。因为寂静,庙宇表现出深邃与幽远,我甚至感受到历史伸出来的那双手,就在飞檐里,就在地下的砖缝里。
而此刻,热闹的曹娥庙仿佛又接通了现实,每一张朝拜的脸上都凝聚着微笑,他们虔诚的后面,是忠诚,善良,还有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
曹娥江就在门口,在眼皮底下,静静地流。它不喧哗,表现出来的是宁静和从容。站在江堤,静淌的流水蜿蜒向前,穿过草丛,穿过田野,流向很远的前方。
江边的这座庙宇几经搬迁,也几度兴建。砖,已不是原先的砖,瓦,也不是原来的瓦,庙宇前也未见参天大树,但不要紧,其内涵始终未变。正是这份独特的内涵,让它坚守、相传了近两千年。
站在江边,我仿佛看到了从前,也看到了明天。
我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