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军

　　踏上江滨，犹如叩开了封存千年的历史。曹娥江，越过时空，从我的眼前悄悄流过，仿佛春天的脚步，谁也不惊动谁，河面的水轻轻地荡了去，又缓缓地四合着，弥漫着涌泉一样的潜力和张力，却又是那样的无声无息。

　　一座江南的小城，慢慢地展现开来。

　　曹娥江穿过上虞的腹地，宽宽的，弯弯的，如S状绶带，柔得让人心动，也像一条维系生命的脐带，宁静的水，飘逸的水，汇日月之精华，吸山石之灵气，千年流淌，千年滋润，把精华和灵气一古脑儿地让给了古城上虞。

　　曹娥江两岸，便有了生息之盛，便有了人气之旺，满径蓬蒿、野迹蹿跳不见了，“古道、西风、瘦马”般的清凋不见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荒烟不见了。曹娥江上最后一个渡口消失，没有多少人会再留恋。因为，曹娥江上的8座大桥早已彩虹飞架。住宅一片连着一片地枕在江畔。或许是水的妙处，许多人选择住房总爱临水，我已是两次与曹娥江结缘而栖。晨间，看滩边庄稼拔节，听雏莺试啼；晚上，我欣赏那江上碎银瓷片的光韵荡漾，掩映翠微的万家灯火，感受着由水而生的一片宁静与温馨。

　　在这里，时间浓缩着美，风雨凝聚着美，文化沉积着美。

　　曹娥江成于何时，县志没有记载，可能也无从考证。但县志中有记载，古时叫舜江，源于磐安县大寒尖西的尖公岭，自南向北流经新昌、嵊州。上虞境内长69公里，流域面积649平方公里。这里，一条掷地有声的“舜江”不经意间传名为“曹娥江”，可能是一种历史的绝唱!曹娥是谁?一名女子，一名弱女子，东汉汉安二年(公元143年)，上虞的江河浊浪排空，阴风怒号，这位叫曹娥的女子沉浮江中苦苦寻找落水的父亲，结果“为水所淹，不得其尸。娥年十四，沿江号哭，昼夜不绝声，旬有七日……赴水而死”。曹娥孝感动天，凄美动人，这条江从此也就永远地属于曹娥了。

　　“曹娥投江救父”被尊列为中国二十四孝之一，一条江传承着“孝”道，其理殷殷，其情笃笃。

　　一条曹娥江也是一条唐诗之路，旖旎风光连同墨客雅士，编织出幽美与浪漫。

　　倚于曹娥江的唇边，有东山。水滋山润，山映川发。一颗东山指石跨于江上，寓蕴千年的文化指向。东晋的曹娥江畔“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赫赫东晋风流名相谢安悠然居闲，隐于江边，“出则渔弋山水，入则言咏属文”，呼朋引类，寄情自然，放浪形骸，一大批文人墨客如支遁、许询、孙绰、王羲之、刘琰等谈玄论道，赋诗作书，透逸出“白云抱幽石，绿筱湄清涟”的唯美意境。美，是纯粹的，撇开了世俗与烦忧，功名与利禄，还有什么值得羁绊呢？到了唐朝，“澄江静如练”的曹娥江成了李白这位大诗人的膜拜之地。这是因为，曹娥江水的灵气滋养了一位位山水派诗人的鼻祖、巨擘、才女——谢灵运、谢眺、谢道韫，尤其是对谢眺，李白卷帙浩繁的诗歌中，触目多有谢眺的名字。“谢亭离别处，风景每生愁”，“青山日将暝，寂寞谢公宅”，“宅近青山同谢眺，门垂望柳似陶潜”……清人王士祯论李白一语道破：“一生低首谢宣城”，李白对谢眺心神向往绝不掩饰。李白曾多次沿曹娥江寻觅谢眺踪迹，“不向东山久，蔷薇几度花，明月落谁家，白云还自散”。惦念之心，掬水可见。一条曹娥江，因了李白的几度扁舟泛行，也就到处溢满着诗歌的芳香了。

　　曹娥江风情万种，宽容博大，容川石，留雅士，恣意诗文柔情幽幽；亦守江河之职，容百舸，纳溪流，唱大水豪迈，壮美激越。

　　夕阳下，我曾见深深的旋涡，将一长串铜架货船送得远远的。望着那波里的船影，我想，古时的上虞，那些夜航船、捕鱼船、出海船、运载船、渡船是如何穿行了，远去的《清明上河图》是否给我们一点资鉴了呢？

　　初秋潮来水涨的季节，曹娥江偶尔也会一改温和的性情，奔腾着、追赶着、跨越着……如虎如豹般涌向岸边，扑过浪尖，永不停息地向前而去……

　　就是这样的一条曹娥江，当今的上虞人“异想天开”般完成了一个壮举——裁弯取直。千万汉子与江水、泥土融合在一起，在自然界面前展示了人类的雄浑、壮观，那简直是一曲曹娥江交响乐。就为缓解这处曹娥江的气脉，送走了这些人两年多的白天黑夜，这是何等的气度!

　　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永不知累的曹娥江与负重奋进的上虞人，竟是这样的根脉维系，是这样的情缘牵扯。

　　我望着静静流淌的曹娥江，江水流去，一切的一切复归得多么安宁，江水绵绵，未来的未来依然走来。我蓦然想起，这就是我们的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