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海飞着实是个“夜猫子”，才在南宋瓦肆看完了杂技表演，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青年路上的大华书场，和周志华攀谈起来，直到深夜才依依作别。“晚上，我就在作协加班吧，我想把今夜走入南宋的感受赶快记录下来。”这句话，可不是只有海飞在想。自杭州市上城区6月26日启动“千年之约城市记忆之旅”暨“缤纷夜、乐无眠”作家体验活动后，黄亚洲、袁敏、莫小米、董利荣等32位作家，都在这几天里走进了杭州市上城区的每一处角落，青藤茶馆、奎元馆、红星大剧院……他们探寻的眼神无处不在，思考更是不断。当然，还有一批来自在杭媒体的22名记者。他们在过去一周里奔赴胡雪岩故居、方回春堂、闸口白塔等20个位于上城区的著名历史遗迹，也记录和挖掘出不为人知的一个个老故事和一位位老人物。杭州上城老底子的记忆，就顺着他们的眼神蔓延开来……

　　今天，本报记者站在凤山水城门脚下，与各位作家一起，用不同的视角为大家带来上城的沧桑与复兴——

　　本报记者 童桦

　　一如东西横跨中河的凤山水城门。东面，是直剪刀巷，崭新的民居承载着历史的今天；西面，是杭州卷烟厂，空置的厂房记录着今时的回忆。我站在中央，感受水门的650年情绪。

　　“运河申遗工程正在加快，水城门遗址段综合整治设计方案也正式出炉，预计7月份就会开工。”在水门临河台阶处，上城区绿化办副主任邵竹宏为我描绘了新凤山水城门的景象：“计划保留所有建筑物，设计开放性广场空间，让人们从中河高架、万松岭路、中山南路等各个角度都能看到这道水门。”

　　未来可期。兴许，当水门从遮天蔽日的绿树丛中露出砖墙之时，许多新杭州人会惊呼：“原来这就是杭城仅存的一座古城门。”不过，如今水门早已不形单影只。他的身旁，是1500平方米的凤山公园，有众多国内外美食餐饮，即便是他自身，也因为有了中国美术学院的妆点，而多了浮雕的韵味和创意的跃动。

　　旧时水门，又是哪般模样？很偶然的机会，我接过了凤山水城门的民国旧照，与如今水门碧波荡漾，两岸桃红柳绿相比，照片中的水门木屋林立、残砖断瓦，是如此凌乱又尽显苍凉。很想问，是什么力量，能让杭州人最终保留住水门650年后的一丝尊严？这一抹五味情愫，就这样顺着中河由南向北，缓缓流淌于心间。

　　于是，追寻。数日走访，顿感水门寸寸珠玑，步步历史。“哪有什么力量哦，小伙子，水门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变好的，那好像是在上世纪80年代吧。”张根娣阿姨从18岁起就在杭州卷烟厂包装部工作，今年62岁的她头发乌黑，一直守望着水门，“老早的凤山水门旁都是做小生意的人，有卖门儿布的、卖草鞋的，一碗馄饨只要一角钱，他们都在一间间小木屋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人都淳朴着呢。”

　　淅沥小雨中，张阿姨领着我再次来到凤山水城门旁，缓缓梳理着思路。“从我工作起到80年代，这里就只是一堆破石头，根本看不出城墙的样子，砖头散在地上，也没有人去拿。”她比划着水门的宽度，“原来没有这么宽，树也稀稀拉拉的，周边百姓都喜欢在这段中河里洗衣服、刷马桶，洗澡和淘米也是在这里，水臭得不得了，也只有不听话的孩子喜欢钻到水门上去采白果儿，平时根本没人会去注意它。”

　　很多老人说，水门是在80年代的一夜之间竖立起来的，并被扎紧了铁栅栏；脏臭的中河水，也是在这段时间慢慢恢复了活力。又是这个80年代！这段模糊的时光记忆吸引我不断向前。我要的答案，或许就在这里。

　　1987年版的《河的复活》，给了我想要的一切。原来，自杭州在1982年开始启动耗资2亿2千多万元的河道整治工程后，就注定了凤山水城门今时的命运——成为城市记忆的一部分，并服务百姓生活。而水门下方流淌千年的中河，也纪念着那催人奋进、全城治河的似水流年。

　　要重修水门，治理中河两岸必不可少，而涉及7000余户的大动迁则是从1984年4月正式开始的。“个人住房事小，建设‘天堂’事大。”当时住在水门附近的老范一家没有接受买主开价20万元外加两个大套房子的条件，反而在中东河指挥部给出朝晖七区一个中套和4000元私房征购费后立马搬家。但周围邻里，没有一个说他孬；七处施工员老赵的爱人千里迢迢赶到“天堂”，只为让孩子和老赵见上一面，望着丈夫黑瘦的面庞，她下定决心要做一个好女人，但在杭州的7天，这个平时喜乐惯的女人却开始懂得什么叫寂寞。临走的时候，老赵对她说：“治好河，我就回来。”

　　治河就这样前进着，心灵上承载的也并非全是辛苦。开“斯泰尔”载重卡车的女司机小霞，就在杭州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每次当夫妻房里满溢出炖鸡的香味，两口子就会绽放毫不掩饰的幸福笑容。这也算是一曲河为媒吧……

　　5年治河后杭州终于多了一条焕然一新、光彩夺目的“腰带”！凤山水城门也迎来新生，1986年4月，它成为杭州市第一批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周围的市民都知道了它的过去，到水门去走一走，更成为当时人们流行的夜游方式。

　　“那时候女性哪有现在这么主动，每次爱人来厂里找我，我都不敢主动见他，只能在天黑跑出来。”张阿姨回忆起自己的每次约会，地点绝大多数都是在水门，“和他在水门旁走走，再穿过六部桥，当时树已经很多了，很浪漫！”时光荏苒，现在的人们早已记不清当时月光下的水门旁，曾有多少句“你，喜欢我什么？”在这片林子里悄然响起。爱情、友情、亲情……就在这道水门、这条中河旁氤氲而生，直至今时。

　　时隔23年后，新的中东河综合整治工程又开始了。历时300天的工程按照“水清、流畅、岸绿、景美、宜居、繁荣”这12字方针逐步展开，凤山水城门遗址公园、太平桥滨水公园、丰乐桥时代公园等8个公园正于绿树中摇曳，朝历史致意，向市民们招手。

　　在比例尺为20万比1的浙江地图上，中河不过是一二厘米的线段，凤山水城门更只是一个小黑点。但这并不能证明它们的渺小。因为它们的诞生、存在、淤塞、流通、湮没、复活所告诉我们的远比线段和小黑点更为丰满。

　　因为，它们就是历史；因为，它们证明了人能创造无限可能！

　　耳边又响起了牙牙儿语，“奶奶，这里为什么竖着块大石头？”“那是凤山水城门，宋朝的时候有许多船会通过这里，水门上还有士兵，可以打坏人。”650岁的水门，就这样静静地矗立在中河上，向来往的每一个人讲述着隽永岁月……

　　这，就是城市文脉的传承，也是我，找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