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炊烟
胡大龙
童年,在我家乡,每户农居的灶间房顶上,都有一根矗立着的烟囱。早晨、午间、傍晚,每根烟囱都会飘出袅袅的炊烟,缓缓飘向天空。如果你站在山腰,把目光凝聚在村庄,就会看到几十支或上百支青烟腾舞的景象。
记忆中,最美的炊烟,出现在清晨。清晨的炊烟,淡淡的,蓝蓝的,在村子周围上空弥漫。微风吹来,弥漫在村子中的炊烟,便向蔚蓝的天空中飘去,村子便像脱去了轻纱睡衣,露出初醒的肌肤。这样的早晨,让人感到神清气爽、无比愉悦。
傍晚的炊烟,是一种无声的召唤。它对田间劳作的庄稼汉说,嘿,该回家了。而对我来说,炊烟是我的手表。还没上学的我,出了名的调皮,终日在外边玩,水沟中捉泥鳅、河边采菱角、田岸割茭白。当时兄弟姐妹最诧异的是,没有钟表又贪玩的我,为什么每次都能准时回家吃饭。母亲也总是笑话我:“好吃时,你赶到了”。
其实,对于家乡炊烟刻骨铭心的怀念,更多的是缘于母亲。一提起炊烟,我就会想起母亲大人,想起她的博大、无私、勤劳、淳朴之爱。记忆里,炊烟是与艾糕、馒头、面包,甚至喷香的煎鱼联系在一起的。童年时,我家兄妹众多,家底又薄,少有糖食水果。
勤劳善良的母亲,时常根据季节变化,为我们做艾糕、馒头、面包等副食。麦糊烧是村里的一大传统小吃。虽是小吃,但做起来不容易。面粉与水拌和很有技巧,太干了烤不薄,太稀了烧不成整张面饼。炉火过旺烤焦,炉火过弱易成夹生饼。而我家只有母亲才能掌握这个火候,灶上灶下都由她一人操作。半天下来,兄妹肚子吃得滚圆,而母亲只是咬上几口我们吃剩的饼。
记得恢复高考那一年初秋,我跨入了参考的行列。那天早上,全村我家的那支烟囱第一个冒烟,母亲早早起床,为我烤好一大盘麦糊烧。待我吃饱后,母亲又用油纸包上数张,塞入我的口袋:“这是中餐,吃完后别忘了喝开水。”
最后吃到母亲烧烤的麦糊烧,是她老人家患病后的第二年暮春。那年,我带着女儿去看望老母亲。由于没有提前电话告知,母亲见到孙女又惊又喜。然后,老人家又拿出她的绝活,来招待可爱的孙女。女儿走出厨房,抬头望着屋檐上那支高高的烟囱,疑惑地对我说:“这是什么?”
“这是农家生火烧饭的烟囱,燃料烧尽后的余烟,就从这里排出。”女儿微微点着头。当女儿吃完第一张麦糊烧后,十分惊喜地对我母亲说:“娘娘,这是什么东西做的,这么好吃。我在家怎么从没吃过这种点心。”
我不知道故乡的炊烟在其他人心中是什么概念,但对我来说,故乡的炊烟是连接我生命之源的根根血脉。如今生活越过越好。名菜西餐不断,可我总觉得电饭煲、压力锅烧出来的饭和菜没有乡下土灶铁锅里做出来的饭菜有味。
如今,在故乡已很难看到村里飘起袅袅炊烟。因为村中老房子越来越少,土灶和烟囱渐渐消逝。偶尔飘起的一缕炊烟,似乎在告诉我们,这将是乡村最后的一道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