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乃珊

　　Ballet来自法文，连发音都似沾上重重的地中海的浓雾，有种迷幻的空濛，带一点点后鼻音，拖着一缕幽幽的余韵。译成方块汉字的“芭蕾”可谓音意并茂，很洋气很贵气，总会令人联想到月满的黑夜，碧涛拍打的海边，公主与王子缠绵悱恻的双人舞……

　　芭蕾的舞台上，没有奇情高潮也没有夸张浮华的布景，除了纯情就是纯情。芭蕾的基本舞步也就是这几个：旋转、大跳、托举、碎步……全靠演员的眼神手势，构成最细腻最丰富的肢体语言。芭蕾的舞姿里，有一种特有的均衡对称、圆融和谐的建筑美。

　　芭蕾的习艺生涯是严酷的、寂寞的，却也是超然的，几近朝圣的。恰如童话中的公主王子，必须经过魔鬼设下的九蒸九焙的道道炼狱，才成就得了一则爱情经典。选择了芭蕾，注定会是一场漫漫的苦恋，却从中练就了一身清华和悠然。即使在舞台下脱去那梦一样的舞衣，她们的仪态和举止，仍会如此出众。哪怕在街头截一辆的士，她的优雅手势都会令人有眼前一亮之感。难怪老上海的名媛闺秀，不少都师从过白俄老师专习芭蕾。这些被自己国家遗弃的异国漂流客的心血，在十里洋场的上海，绽出美艳的鲜花。他们的学生中，有后来享誉国际的芭蕾舞皇后玛可芳汀和中国第一代芭蕾舞演员胡蓉蓉，还有一个小小的上海名媛圈。也只有上海，直到文革前的上世纪六十年代还能容忍那么一二个私人芭蕾舞班。与当年的私人画室一样，低调地隐蔽在一些老洋房和老公寓里，学生大都是当年名媛的孩子。我家公寓楼里，有一家芭蕾舞室就是胡蓉蓉开设的。还有一家开在原法租界，教师是李葵。她的学生中有宋庆龄表亲的女儿，还有赵四小姐的姐姐赵二小姐的孙女……当年师从她们的学生很少成为专职的芭蕾舞演员。那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已不年轻，却仍持一缕超凡脱俗的清幽。如今时兴说“小资”，唯有芭蕾，从西方传到中国的第一天起，就是贵族的，至少是中产的。每一个女人的青春期都会有一个芭蕾梦，在青葱的岁月里，期待着一位王子将你带到天涯海角……明知公主王子都是假的，但那份迷醉和神往的感觉却是真的。

　　一台古典芭蕾，为我们撑起一座不朽的童话宫殿。当现实中的公主王子移情的移情、婚变的婚变，Ballet里的公主王子，已成为现代人感情的最后寄托，抚慰着这个越来越浮躁和讲求功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