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 数字报纸


00022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古来芳饵下 谁能不吞钩

  汪逸芳

  

  在不知道有严子陵,不清楚有《富春山居图》的许多年以前,我曾坐船沿江而下。那是个汽车很珍贵、小火轮很普及、文学也很崇高的年代,我从运河之滨的小镇一下子迷失在山清水秀的富春江上,生平第一次知道了“春来江水绿如蓝”并非是诗人夸张。一夜春雨,凝成雪练在两岸青山的“夹缝”里飘飘忽忽。人在舟中,神在画中,江水滔滔依然“千丈见底”,平阔的江怀纳下来自上苍的万千甘露。雨中听到了一个关于隐居不仕的故事,而我也就在这故事的叙述中悠悠地错过了子陵滩。

  子陵滩是东汉时期的高士严子陵的隐逸之地。严子陵原为浙江余姚人,少年时代刻苦好学,博学多才,与后来的汉光武帝刘秀是同学。有这样的经历,若按一般人的思路,不等光武帝来访,早就巴巴地自荐上门了。因为经世济国本是士子之求啊。只是严子陵却是一个另类,有生之年既不想服务朝政,更不想出人头地,几度躲避不成,索性带着家人辞别故土,在好山好水的桐庐富春江边种田、钓鱼。

  哪知安宁是没有的。很快有人发现他反穿着裘皮袄在湖泽中钓鱼,光武帝急忙派遣使者,备了华车丽马,请他入朝为官。但接连三次都被他决然回绝。光武帝不得已临幸垂顾,终于把他请到京城,他却我行我素不肯与朝廷显贵往来。哪怕是光武帝驾到,他也不行君臣之礼,皇帝说他是“狂奴故态”。一日,光武帝把他请进宫中,促膝长谈,两人一直谈到深夜,光武帝就留他同床而眠。严子陵也不推辞,躺在御床上,叉开双腿沉沉睡去。半夜里竟把一条腿搁到皇帝身上。光武帝为了不惊动他,竟然一夜没有睡好。

  古言“士为知己者死”,如此知遇,严子陵当知足矣。但严子陵似乎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你做你的皇上,我做我的百姓,两不相扰,一有机会就逃回。建武十七年,光武帝又派使者请严子陵进京,他听到消息赶紧躲避,使者无功而返。

  据传,严子陵高寿八十,但最后还是于故土余姚终老,富春江垂钓只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片段。但这一片段如光似电地照亮了他特立独行的一生。后世有人向往,也有人替他惋惜,甚至还有微词损之。纵观历史,汉光武帝是少数几个不杀功臣的皇帝之一,能遇上一个好皇帝,兴许也是大多数士大夫所盼。张继有一首诗:

  旧隐人如在,清风亦似秋。

  客星沉夜壑,钓石俯春流。

  鸟向深枝聚,鱼依浅濑游。

  古来芳饵下,谁能不吞钩?

  “古来芳饵下,谁能不吞钩?”

  在万千世相中吞钩是常态,“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芳饵已长长垂下。正因为如此,严子陵不为“芳饵”所动方成了士子品格的一个标尺,古往今来,有一千多位文人墨客留下了凭吊的诗词文章。如今呈现在我面前的严子陵钓台早已被修葺得巍巍壮观,钓台高高地悬于富春江之上,大有“离天三尺三”的气势。不要说垂钓,哪怕是让泳坛奥运冠军来跳水,也会望而却步的。不过这也许就像姜太公钓鱼没有鱼饵一样,那个高妙之台提供的也只是一个历史的悬念,一份想象的空间, 一种高古品德的向往……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2 古来芳饵下 谁能不吞钩 2011-02-25 nw.D1000FFN_20110225_7-00022 2 2011年02月2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