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空荡荡的美琪大剧院里,何念一边指挥着台上正在最后合成《杜拉拉升职记》的演员,一边和记者聊起了正在创作的新剧《资本论》。他说:“没想到一个剧刚开始做,就有那么多人在关心了。”记者告诉他:“因为这不是一部平常的话剧,这是关于《资本论》的诠释。”他嘴巴张开想说什么,又闭住了。舞台上《杜拉拉升职记》一个场景完成,剧场的灯刷地亮了,打出何念那张“80后”年轻的脸上复杂的表情:好奇、新鲜、骄傲、惶恐……
要给《资本论》注入现代理念
对于许多中国人来说,《资本论》不仅仅是一本理论著作那么简单。它作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资源,引导了世界上十多个国家建立起一种全新的社会制度。
但何念,他是一个阳光大男孩。在他的世界里,没有比人事的纠结和感情的受伤更复杂的事。他在新浪的“念念的博客”有许多和他一样年轻的“粉丝”。在他的博客里写着这样的句子:“《鹿鼎记》昨天刚刚结束,今天《杜拉拉》就来了!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了,会疲惫吗?好像不会,有时候我自己都问自己,为什么不疲惫呢!可能是因为享受其中的快乐,是种痛苦的快乐!陶醉其中,希望继续点燃斗志,沉浸在这无限的快乐中吧!”“最近‘开心网’火得一塌糊涂,为什么?为什么?几乎我所有的朋友都在玩‘开心网’!谁能告诉我为什么它的传播力有这么强呢?回答我!!!!!!!”
但现在,他即将面对的是“剩余价值”、“劳动与资本”……
他坦白说《资本论》新剧的筹备工作才刚刚开始,剧本还没写好,编剧人选还没有定,更别提演员的人选了。可这些天来,何念却接到十多家媒体记者的采访电话,其中还有数家知名的海外媒体。“你这儿跟我聊完了,晚上还得和一家德国媒体聊呢。”这种不寻常的“注意”,让这个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最年轻的导演颇感惊愕,甚至有些不解。
在何念的构想中,这个剧应该放在中国当下的某个企业中,在这个企业的故事里,所有员工都发现了老板的剥削,发现了“剩余价值”理论。然而,如何对待剥削,员工的反应很不一样:有人愿意被企业榨取,被榨得越多,越显得自己有才能;有人揭竿而起,公司是垮了,但他们也都失业了;也有员工联合起来,用智慧共同对付老板…… “现在社会,人与人的关系很纠结,发现了剩余价值以后,可能会对怎样设计自我有更好的帮助,借此梳理一下自己的人生观,大家处于同样的状态中,为什么有的人做得好,有的人做得不好?”经济理论与他的专业相距甚远,但他说对于经济领域方面发生的事还是挺关注的,比如有些朋友在做生意,有些在炒股,他自己也曾看过《资本论》的漫画本。他又笑着说了句:“我只想把这个剧做得好看些,把许多现代的理念和元素都放进去,比如时下流行的漫画、音乐剧,甚至拉斯韦加斯的舞台秀,都会被引入到这出话剧里。”
复旦大学经济学专家已经来他们剧院开过一次会了,主要讨论的议题是,怎样在中国的舞台上让观众能够接受《资本论》的表现方式。
估计9月份会确定编剧人选,然后在10月份左右拿出第一稿,让上海复旦大学经济学教授张军来指导一下。
“说到底,不可能让一个话剧承载太多的东西,我们也只能提出问题、提出假设,让更多的人去发现新的问题,找出解决的办法。我觉得,能够发现问题是最好的。”
走在前头的漫画《资本论》
如果没有这场席卷全球的经济危机,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总经理杨绍林并不会产生将《资本论》搬上舞台的想法。
全球性经济危机的一个副产品,是社会主义革命理论和文学的突然蹿红。从2008年10月开始,《资本论》重新进入了德国的大学课堂,在包括柏林大学、慕尼黑大学、波恩大学在内的31所高等学府里,年轻的大学生们开始研读这部经典著作,从另一个角度思考这场危机。去年岁末,在受到经济危机严重冲击的日本,《资本论》被改编成漫画,成了人人都能看懂的浅显故事。这本小书首印了2.5万册,可上市不过10天便售罄,并且挤进了畅销书榜单。漫画《资本论》,把马克思鸿篇巨制中复杂的经济理论,包装成了人人都能看懂的浅显故事。绿色的封皮,薄薄的一本小书,出版这本漫画的日本东方出版社说,希望它能够随手放进香奈尔的晚装包,或在老板巡视时能悄悄塞入办公桌最上面的抽屉。
漫画《资本论》将故事发生地设置在上世纪的一个奶酪厂,奶酪厂老板罗宾拒绝接受其父亲的“乌托邦”思想,横征暴敛,最终在全球经济萧条时陷入困境。故事主人公常常要在追求暴利与怜悯工人之间做出选择,饱受折磨。漫画中,资本家达内爱鲁对罗宾说:“我们从劳动者那里买来劳动力,这是一种特殊商品,我们只付出1枚金币,却得到了价值2枚金币的劳动力。这样一来,我们一根手指都不动,就可以获得一枚金币了。”见罗宾面有疑惑,达内爱鲁进一步说:“你想变成有钱人的话,就得剥削!”通过这些对话和故事,通俗地传播了《资本论》的一些思想。
“既然《资本论》改成漫画能热卖,那么,为什么不能排成话剧呢?”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总经理杨绍林从这本小册子中,找到了灵感。
曾经演过的戏剧《资本论》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并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2006年,德国一个叫里米尼普罗特克尔的艺术团体集体创作了戏剧《资本论:第一卷》。其中以女导演Helgard为主,还有StefanKaegi和DanielWetzel。三位年轻的德国导演将日本剧作家阪本胜的《资本论:第一卷》搬上了舞台。这几位导演巧妙地将“绝对剩余价值的生产”这类令人费解的话题变成引人注意的剧作。2006年11月11日,这部戏剧首次在杜塞尔多夫演出后,又到柏林、法兰克福和苏黎世轮番上演。短短几年內获得许多重要的大奖,俨然成了德国的一支新剧场势力。这个团体的最大特色就是从不采用所谓的“演员”,舞台上的所有表演者都是来自因舞台需要的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然后依照导演的中心理念开始排戏。如2006年,他们把马克思的《资本论:第一卷》搬上舞台,找来8位跟这本实在是很有名但是根本很少有人读过的书的有关人士,在舞台上重新解剖这本书的历史与当代意义,结果还得到了“姆尔海玛戏剧大奖”。
为了演出,德国杜塞尔多夫的绍斯皮尔豪斯剧院把剧院内部装扮成一个图书馆,还放上一个马克思的半身雕像。然后,8个人讲述他们自己的故事(他们每个人都从头到尾读过《资本论》),其中既有痛恨商品社会的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也有来自前东德的社会主义的支持者,还有一名幻想通过电视节目成为百万富翁的盲人。导演希望这部以马克思为主线的戏剧达到一种现代拼贴画的效果。
其实,上海话剧艺术中心的前身之一上海人民艺术剧院,早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就曾上演过沙叶新编剧的《马克思秘史》。所以,他们今天把《资本论》搬上舞台,也并非毫无借鉴的全新创造。
对话剧《资本论》十分关注
眼下,不仅是经济危机引发了人们对资本奥秘的探索兴趣,探索资本奥秘的戏剧《资本论》本身,也引起大家广泛的共鸣和期待。所以,杨绍林也并不否认,话剧《资本论》的策划,有着“对市场的考虑”,毕竟,这是“当下人们关注的一个热点”。
文化工作者魏歌德在闻知上话版《资本论》即将面世的消息后说,把《资本论》改成话剧,猛然听起来,绝对会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觉。我起初也在想,把那些深奥的理论拿到话剧舞台上,通过主要人物与戏剧事件的排演来说清楚,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作为西方舶来品的话剧,经过百年岁月来到现代社会之后,现在越发不够景气了。特别是电影、电视、网络等新兴的娱乐样式,已把话剧挤压到市场的一隅。在这样的语境下,拿着那些枯燥的理论到舞台上进行“乏困朗读”,真的让我担忧会赶走话剧最后一批观众。仔细再想想我的这些直觉与担忧,又感觉很傻很天真。毕竟,把《资本论》带上话剧舞台的,都是一些专业的话剧工作者,还曾在话剧艺术上取得过不俗的实绩。我特别查询了当前话剧市场,发现早在几个月前,上海就已经推出财经话剧《今天你解套了吗》。甚至,从华尔街发端的金融风暴,也在去年底被现代人剧社排演成财经话剧《华尔街》。当时,就很受金融界人士的关注。从财经现象走向经济理论,话剧题材的选择向度,无疑正在向深度、厚度进行着重大转身。我一直笃信,文化艺术的功能是无限的。从某种意义上,文艺能充当各种知识理论的表达工具。特别是在今天多元开放的环境下,各种文化艺术百花齐放,以各自的方式对社会万象进行独特叙事,已经获得了无限的可能。这时候,最重要的当然就是如何让文化艺术真正关注生活,关注那些与个人权利与命运息息相关的东西。这一切,都让我对《资本论》排成话剧的艺术与市场探索,充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