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的话:
我们当中的大多数人,也许没有种过地,没有打过工,没有参过军,但是应该都曾经念过书。于是,关于教育,大家都有共同的回忆。
1978年出生的俞军,30年来几乎没有离开过他的家乡——新昌县巧英乡,一个距离县城近50公里的山乡。他在这里读书成长,如今又在这里教书育人。
一个平凡的人,每一天,他都和农家的孩子一起,在翻看时代这本“书”:“一座崭新的学校落成了”,“农村小学开设英语课了”,“富起来的农民们,给小学生设立了奖学金”……
这个30岁的青年,希望把更多的新的教育理念引进乡村。
他给学校画了一幅设计图,今后,“农村的学校与城里的学校不再有什么两样。”
俞军的30年,差不多没有离开过眼前的这个地方。巧英,距离新昌县城近50公里的乡。
三坑小学、巧英中学,他的两个母校距离不到百米。直到1995年,俞军到诸暨去念师范学校,但这只不过是短短的3年。毕业之后,他又回到了新昌老家,成为一名教师。当老师的第一份工作,就在巧英中学。
俞军现在的工作是,巧英乡中心小学常务副校长。事实上,学校的前身就是三坑小学。这个农村学校没有正职的校长,所以俞军所有的事都要想:排课、出操、修运动场。
附近8个村子的孩子都到这里来上学,6个年级6个班,178个人。每一天,俞军和这些农家的孩子在一起,看着他们,仿佛在重温自己的过去,在翻着时代这本“书”。
农村的校舍:
“盖新楼”曾经是作文本上的大事情
1986年,俞军上小学。这个年纪,按城里的孩子来说,有点晚了。他家在上三坑村,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启蒙阶段的教育是当赤脚医生的舅舅教的,也无非是学写几个简单的字而已。
一二年级,俞军在村小里念书。那时候,两个年级三十多个孩子在一间房子里上课,村小里有一位叫俞健梅老师,她一个人要上好几门课程。一年级上课的时候,她让二年级的孩子做习题;等到一年级的课上完,她再去教二年级的孩子。这叫“复式班”,当时在农村小学很普遍。
等到俞军去乡里上小学,印象中的校舍依旧是简陋的。那种木结构的房子,走起路来嘎吱嘎吱作响。地面是泥土地,用条帚一扫就是漫天的灰。坐的是双人的小条凳,上面的钉子勾破了俞军好几条裤子。老师用的黑板就简单地架在两根木头上,他们喜欢用教鞭在上面指来指去,这是当地学校最充裕的教具。他们的抽屉里总有很多长长短短的教鞭,竹子做的,全是农家孩子送给老师的礼物。据说,新昌县有10万亩的竹林,巧英就有3万多亩,这是大山里最丰裕的特产。
俞军当年的作文本里,记录了很多周围的变化,这都是这个小山村里,孩子眼里的“大事”:
“一座崭新的学校落成了。”他这样描述了上世纪90年代初,三坑中学新校舍建成时的样子——“一幢两层的教学楼,还有一栋宿舍楼”。老师带他们去参观,回来他在作文里感叹,这是多么“伟大的建筑”。
那时候,俞军想,这就是他心目中的学校了。
有意思的是,俞军现在每天都坐在当年这个“伟大的建筑”里,尽管今天看来校园已经有些陈旧了。他担任学校负责人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平整操场,整修花坛和国旗台。
十几年来,经过学校网点的调整,初中的撤并,这里成为了现在的巧英乡中心小学所在地。“与1978年相比,全县的小学减少了605所,但是小学入学率上升了4.2个百分点;初中减少了127所,初中的入学率却上升了12.09个百分点。”新昌县教育体育局副局长董朝阳说,随着教育投入的大幅增加,学校的基础设施也大大改善了。
来自外界的帮助也越来越多,尤其是“希望工程”开展以后,全国很多农村偏远地区的教育事业获得了资助。这项由中国青基会于1989年发起的社会公益事业,在中国现代教育发展史上有着标志性的意义。
俞军说,巧英乡也有一所希望小学,就是现在的中溪中心完小。现在,他的妻子就在这所农村小学里教书。
农村的教育:
从“涂鸦”开始到认识美
小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电视机都只能收到一个浙江台,于是俞军并不熟悉那些同年龄孩子们一度痴迷的东西:《黑猫警长》、《花仙子》、《机器猫》。当然,这不代表他的童年没有乐趣,反而有更多不一样的回忆:夏天的露天电影、逢年过节看的社戏,还有看不厌的小人书。
前两天,他还从学校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了几本连环画。这让俞军有点兴奋,他小心地收藏起来,在他看来,这是孩子们学习简笔画最好的教材。
俞军是巧英乡中心小学的美术老师,他都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画画的。以前的农村小学,甚至很少有专业的美术老师,于是孩子们只有“涂鸦”。现在想想,这反而成为一件好事儿,在画画这样需要创意多一点儿、灵感多一点儿的事情上,这样的美术基础教育反而有些“歪打正着”了。
从用水彩笔“涂鸦”,到去浙江教育学院专业学习画画,俞军成了当地少有的几个专业美术老师。他办公室的墙上几乎没有装饰品,唯一挂着的两样东西,一件是“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另外一幅就是他自己画的油画:一束盛开的花。
他说这是他刚工作的那年画的,挂起来让环境增添点生气。他希望农村的学校能够更美一些,本来它就有贴近自然的优势。他甚至觉得,农民的孩子对美的感觉更敏锐,因为他们的心灵更简单,更单纯。
于是,俞军很认真地教这些孩子们画画。他的课很特别,不从画画的技法教起,而是花很多时间教学生文化的东西。巧英乡这个农村小学的很多孩子,现在知道了谁是齐白石、谁是徐悲鸿。俞军相信,提升孩子们的美术文化素养,比教会他们临摹一个大卫的石膏像更重要。
尽管很多人在他的办公里看到大卫石膏像的时候,也一样有点儿吃惊。
这个30岁的青年,希望把更多的新的教育理念引进乡村。随着山村的开放,对外的经济联系越来越紧密,农村的基础教育应该吸收更多新鲜的元素。
就像教育部门主持的课程改革已经进行了好几轮,学校的教材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小时候,俞军翻过舅舅读过的课本。那上面还有“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句子。就连他学过的课本,那些带着时代印记的课文,放到今天也是已经大变样了。农村的孩子们也开始接触更多更新的东西,这对教育工作者来说,是一种考验。
巧英乡开往新昌县城的公交车,路上要走一个半小时,最晚一趟是下午3点半。所以,一个星期,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学校里。他利用这些时间,尽量多学点东西,也要求学校的老师这样做。
毕竟,教育是一项面向未来的工作。
农村学校的未来:
和城里的没有什么两样
巧英小学的学生俞文倩也是上三坑村人,她的家就在俞军家对面,中间就隔一条小溪。她很喜欢这个戴着眼镜,高高瘦瘦的校长,还特别喜欢上他的美术课,梦想成为一个画家。现在的农村孩子,越来越多地有这些以前看起来“不切实际”的理想。
“他们一样有思想,有追求,有向往。”俞军说,农村越来越开放,近年来,这个地方的农民纷纷外出打工,也把城市的新思想带回了山村。他们比从前更加重视教育,也更加尊重孩子的个性和想法。
“我们在2006年有一个统计数据,全县农村家庭人均教育培训开支占了整个家庭生活消费支出的8.2%,城镇家庭人均文教类支出占消费支出比重则是14.6%,教育已经成为城乡老百姓继食品、居住支出之后的第三大支出项目。”新昌县教育体育局办公室副主任张晓萍说。
富起来的农民们,也会想到给学校做点事。巧英乡中心小学附近有一家工具厂,是一户人家的兄弟几个合起来开办的,他们自己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却拿出了一笔钱,在巧英小学设立了一个“刘昌钱奖学金”。奖学金的名字是纪念兄弟们的父亲,他们要求,把钱奖给最能“拼搏进取”的学生。获得一等奖的农家孩子,可以拿到500块钱的奖励。
那么多人,都在致力于农村的教育。俞军认为,这印证了时代和人的进步。
这两天,俞军都在忙着跟施工队打交道。他下决心要把学校的设施一点点地改造好,加入更多的人文的东西。比方说,巧英乡的竹子是一大特色,他计划在操场周围的墙上用竹子做几幅运动主题的画。他还想立一块校训碑,把“和谐、有序、严肃、活泼”的校训写上去。
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乡村的小学更富有文化气息。他刚刚参加了一场“全国中小学校长发展论坛”,专家的发言让他很有启发。回来之后,他给学校画了一幅设计图,征求全体老师的意见。
在他的蓝图上,将来的巧英小学会有篮球场、排球场、羽毛球场,投影仪、电脑这样的现代化教学设备也会更加完善。“到时候,农村的学校与城里的学校不再有什么两样。”俞军有信心。
他很喜欢六年级的刘建鹏画的一幅画,画上一个少年正在浇花,场景是在学校里。孩子的意思是,今后的校园会像花园一样美丽,更会成为他们的梦想中的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