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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5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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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9月7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我的旅德博客
□张海迪
  [博客之1]

  明天,我要去远行

  明天起,我将远行,我应邀去德国访问和工作一整年。我要去的地方在巴伐利亚,那里有一个世界遗产城市。据说那座城市有保护得很好的古迹,有不同风格的建筑群,有很久以前的石板路。在那个美丽的地方有一个世界艺术家之家,我就是到那里学习工作。艺术家之家的古德曼先生曾问我,有什么工作计划,我告诉他,我想写一本散文集,也许就叫《巴伐利亚美丽的回忆》,我说,我还想画一些油画。我真的想把那里美丽的风景镶进画框,与我的BLOGGER一起分享。

  有很多时候生活就像梦一样,当一件事情来到眼前的时候,我竟很难相信这是真的,就如同这次去德国。此前的四五年间,我几乎每天都很固执地写我的长篇小说。奇怪的是我的小说中写到了德国,写到了我从未去过的地方。我构想了一个德国某处的天文台。前些时,当我收到德国的邀请信时,我忽然觉得是那么不可思议——我在想,为什么我写德国的天文台,而不是法国的天文台呢?其实,这就是文学想像中的印象。

  这些天,我重新拿起放弃多年的德语课本,一课课地学习。翻开那些被磨损的书,我的思绪就不禁回到年轻时代,回到那些自学外语的日子。那时候学德语,我只是出于热情,至于学了德语做什么,我一点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多学知识总会有益。因为我们这一代人都曾用这句话激励自己——知识就是力量。我每天有时间就学习,从不让自己虚度时光,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今天。

  [博客之2]

  我在德国的家

  来到世界艺术家之家,我住在一楼,二楼住的是音乐家、画家,还有一位德国作家。

  来到德国,我马上给家里打电话,母亲最想知道我住在什么样的地方,无论我到哪里,她都希望我能方便地生活。网络还没有开通的时候,我总是用能想到的所有词汇给她描述我的在“德国的家”。我说,我的住处很好,房门很宽大,就是一个身高两米的人进门也不会碰头。我告诉母亲在这个国际艺术家之家,每个奖学金获得者都有一套宽敞的房子,里面有厨房和浴室,简洁而又干净,与我在家里的风格很一致,所以我觉得很亲切。

  这次到国际艺术家之家来的共有十二个人,大家来自不同的专业,有雕塑、音乐和文学。这个机构的德文名称是 Internationale Kuenstlerhaus Villa Concordia,已经有十年的历史。目的就是促进各国艺术家的文化交流。在这里每个人除了住房,还有一间工作室。里面有很大的工作台,是专门为画家和雕塑家做的,工作台可以升降。我屋里也有一个,现在我就伏在这个工作台上写文章。

  深夜,看着窗外迷蒙的月光,还有屋里高高的天花板,我总是在猜想,三百年以前是谁住在这屋里?是一个美丽的公主,还是一个迷人的王子呢?这座房子叫做Ebracher Hof,我觉得住在这里一定会产生丰富的想像。我希望有时间能够更多地了解这座房子的历史,更希望听到发生在这里的故事。我居住的Bamberg是一个只有几万人的小城,但它却是一个世界遗产城市,到处都是古迹,特别是走在旧城区,这里几乎都是石头路。走在这种路上就会想起骑马的人,或是坐马车的人。这里还真有马车,是我过去在电影里见过的,很古典的马车。现在马车上坐的已经不是王公贵族,而是一些对这座城市的历史和风光感兴趣的人。马车载着他们很悠闲地在石头路上走过,也会走一段平坦的新马路,这马路很窄,却和小城十分般配。

  看着马车,我忽然想起我去过的别的城市,我们的马路越来越宽,车辆川流不息,城市已经变得非常噪杂。我也想究竟什么才是人们真正渴望的生活呢?有天在这里的书店,我买到了一本书,是荷尔德林诗集。他有一句话已经被很多人引用——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但是今天,我们不得不承认现代化的生活距离诗意地栖居的理想已经越来越远了。

  [博客之3]

  小鸟,你在哪儿歌唱

  今天早上我醒了,我是被一阵鸟叫吵醒的。唱歌的不是一只鸟,而是一群鸟,它们语速很快地唱着,听得出它们非常高兴。我听了一会儿,忽然忍不住笑起来,这些小鸟就像是小小音乐家,它们有的在唱大调,有的在唱小调。我仔细听着,真的呢,有的在唱1-3-5-1-3-5-,有的在唱6-1-3-6-1-3-……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么聒噪而有趣的鸟叫了。在我原来居住的城市,我已经渐渐习惯了没有鸟叫的生活。在一些人的印象中,听鸟儿唱歌只是童年时代的记忆了。对于我,耳边的鸟鸣也早已经成为过去。十五岁我随父母下乡,来到农村的第二天早上,也是被小鸟的叫声吵醒的,那群鸟后来每天清晨都在我家屋后的枣树上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那时的生活很贫困,我曾感到迷茫,不知道生活将来会怎样。可是早上听到小鸟鸣唱的时候,我又会高兴起来。那些鸟儿,它们同样是活在艰苦的日子里,可是为什么却能每天兴高采烈地唱歌呢?我想那些鸟儿在以自己的歌声告诉人们一定要快乐地活着,因为生活总在继续!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深深怀念那些朴实的中国小麻雀,花喜鹊,还有黑老鸦……

  窗外这些德国小鸟又在唱什么呢?我想起德国伟大的音乐家,巴赫、贝多芬、亨德尔、勃拉姆斯。他们是怎样捕捉到那么奇妙的音符的呢?也许他们清晨也曾听到过小鸟的鸣啭。不过一直到今天,住在这里二十多天了,我却还没有见过这些小鸟。我一次次向窗外望去,只看见有一棵开满花朵的树。我心里有点怅惘,很想问问,小鸟,你在哪儿歌唱?

  [博客之4]

  会说英文的邻居艾丽斯

  在没来德国之前,我看了很多关于这个国家的书,历史、文化、经济、人文……我希望尽可能多地了解德国。只有多一些了解,才能更好地和人们交流。有一本书里曾经谈到德国人的性格,说他们生性傲慢,喜爱整洁,做事认真,比较刻板,并且不喜欢与人交往。我有点担心,到了德国,怎么才能与人交流呢?没有人际交流,又怎么进行文化的交流呢?

  来到Bamberg的第二天,我对德国人的印象就有了改变。那一天,这个小城正在举办两年一次的马拉松比赛。很多街道都挤满了人,人们不停地向参加比赛的人们鼓掌欢呼,吹口哨。那个场面很热闹,我和一起来的朋友也挤在人堆里看比赛。参加长跑的可不是专业运动员,而是普通市民,他们大部分是青年人,还有老人和孩子,大家都跑得很认真。比赛结束回家时,我却找不到路了,于是就问身旁的几个年轻人,他们一听我要找Ebracher Hof,就赶忙给我引路。一位小伙子和两位姑娘带我来到一个路口,我已经认识家了,就让他们留步,可是那个小伙子却执意要送我回家,一路上他不停地关照我的轮椅,还对我说,他曾经到过北京、上海和香港。他说,他喜欢中国。当我握手和他再见的时候,心里忽然涌起一阵热流:这是个多么热情的小伙子啊!这和我在书里看到的描述不太一样。不过,一个民族的性格不能只从几个人身上体现。

  有一天傍晚,我从外面回家。刚到门口,忽然听见狗叫,我看到对面楼房里一位老奶奶牵着狗出来散步,她每天都在这个时候带着狗出来,那是一只笨头笨脑的家伙,一出门就像个爱惹事的孩子,喜欢对着人们叫几声。那天,它又在这样叫,我却听到身后有一只狗和它对骂起来,汪汪汪——我回头一看,是一只模样更加憨厚的小狗,它隔着马路和那只笨头笨脑的狗吵架,我忍不住笑起来。这时候小狗的主人过来跟我说话,这是一个有亚麻色头发的女人,她的眼睛就像蓝色的宝石一样晶莹。她对我说,我家的Puck就是调皮,可它是个好孩子,她像夸奖自己的孩子一样夸奖她的Puck。我们无拘无束地聊着,就像老朋友一样。在短短的谈话中,艾丽斯告诉我她的名字,还告诉我她就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是我的邻居。我对她说,一旦我的宽带装好,就给她写信。那天,我的网络通了,收到的第一封信就是艾丽斯的,她告诉我,她已经等不及要跟我再见面了。她打电话给艺术家之家的办公室,要来了我的Email。从那天开始,艾丽斯就一次次邀请我去她家的花园喝下午茶。这一天,我如约去看艾丽斯,刚一出门,她已经牵着Puck等在门口了。

  艾丽斯家的花园非常漂亮,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银杏树,不远处一丛丛玫瑰正在盛开,花园的墙上吊着的一些花盆。艾丽斯的丈夫Charley和她的儿子Pascal已经准备好了遮阳伞和桌椅。Charley一脸大胡子,笑容可掬,有点矜持,他是一位历史学家。Pascal则是一位医学院的学生,他很朴实,还有点害羞,是一个可爱的大男孩儿。我刚坐好,他们一家就开始忙活,艾丽斯问我喝什么,她几乎要把家里所有的饮品都拿出来。我要Mineralwasser。我要这种矿泉水,事实上是练习这个词的发音,过去我总是不会用其中的卷舌音R。Charley给我倒了一大杯矿泉水,艾丽斯端来了草莓点心。Pascal很懂事,英文说得极好,他给我介绍说这里有一个玫瑰园,景色很美丽。我说,我很想去看看阿尔卑斯山。接下来,一家人又和我说起教堂的钟声和当地的婚礼,不知不觉太阳就要落下去了,我和艾丽斯一家告别,Pascal一定要让我把点心带走,而Charley则执意到屋里给我拿来一瓶葡萄酒,他说一定拿着,我只希望你喜欢。

  当我走出一段路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追来,回头一看,原来是艾丽斯,她给我送来一束花,而Charley还在不远处向我招手。我忽然很想流泪,在这离家千万里的地方,却有与自己同胞一样的亲情。我在心里对他们说,我爱你们,我的德国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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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15 我的旅德博客 □张海迪 2007-9-7 浙江日报000152007-09-0700003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