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石活动是一种高尚的精神享受,不应当只看作是消遣性的精神活动。赏石者虽不能像艺术家那样创造美,却有可能从天然的石头中发现美。观赏石的美固然是客观存在,赏石者的审美感受也存在深浅程度的差别。艺术家创造美大有难处,赏石者发现美也不容易。
可能有人会说,发现美就是创造美。从事选石、配基座、选择拍摄角度和命名等活动,难道不也是在创造美吗?是的,这一切活动都具有一定的创造性;不过,这些活动还不会从根本上改变观赏石的审美特性与价值。石上有一个红色的圆斑,可能引起落日或朝阳的联想,也可能引起鸡蛋黄之类的联想。联想有多样性,但是,倘若没有这样的圆斑,所有的意象和意境都没有了着落。不把观赏石称为艺术品,正如不把赏石者称为艺术家;这样的区分,是否贬低了观赏石的审美价值,抹杀了赏石者发现美的功绩?
艺术品和观赏石一样有美丑之分,艺术家和藏石家一样有审美素养的高低之别。名不副实的艺术家,不长于辨别现实生活固有的美丑,其作品呈现的审美价值,不能和美好的观赏石相提并论。比如说,一些趣味和艺术水平不高的城市雕塑,能够与云南石林的天然石“阿诗玛”或“母子赶街”平起平坐吗?如果为观赏石配的底座是华而不实、喧宾夺主的,起的名字是牵强附会、夸大其辞的,即使这样的活动都有创造性,怎么能被观众看作是美的创造?
经得起反复观赏的也就是耐人寻味的观赏石,它的审美效应是怎样引起的?既是某一石头自身具有经得起挑剔的审美特征,也依靠善于由表及里、不断有所发现与善于识别美丑的观赏者。《文心雕龙·隐秀》中论秀美特征的几句话,也能说明这种审美关系:
若远山之浮烟霭,娈女之靓容华。然烟霭天成,不劳于妆点;容华格定,无待于裁熔;深浅而各奇,秾纤而俱妙;若挥之则有余,而揽之则不足矣!
刘勰这样的论点,本来是针对文学创作的;但它强调形态自然、反对矫作,可以当作给观赏石配座或命名的原则来理解。尽管它是文论,出发点却是对自然天成的美的尊重,可以当作对观赏石的审美标准来理解。它对于“神女峰”、“阿诗玛”或“母子赶街”这些天然石的自然美来说,富有相应的概括性。
不论是与艺术品相接触还是与观赏石相接触,主体发现美的能力,都是在新的审美实践中不断发展与提高的。赏石者具有这样的主观条件,面对同一观赏对象时才可能自由和敏锐地发现从前没有发现过的美。这样的可能性,从《文心雕龙·隐秀》中关于语言艺术的形态与效应的论述中也有所印证:
始正而末奇,内明而外润;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矣。
正因为如此,我在1997年8月为在南京召开的全国雨花石展览写的贺词里提出:“重在发现,难于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