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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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4版:钱塘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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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泸·定·桥(外一首)
· 父亲留下的红军故事
· 生命铸就的丰碑
· 跨过五岭最高峰
· 回·望·长·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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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10月20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父亲留下的红军故事
■王槐荣
  二十年前的中秋节,尚在读小学的小女蔚佳依偎在爷爷怀里,唱起了儿歌:“八月十五月儿圆,爷爷是个老红军……”那时,她并不知道身边的爷爷就是老红军。其实,也不怪,父亲王挺生前很少说及自己,对他的经历,不要说孙辈,就是我们兄妹也知之甚少。 

  记得1965年,在金华军分区礼堂看电影,偶遇政治部的向干事,他说:“你父亲是老红军哩!”那会儿,我们认为红军就是走过长征路的。回家后,兴奋不已的我们兄妹去向父亲证实:“你参加过长征,是红军。”父亲的回答让我们很沮丧:“我没有参加过长征。”后来,我们兄妹是在参军、参加工作填履历表时,才知道父亲11岁参加儿童团,13岁(1933年)参加红军,我们祖籍是福建长汀,老家离红都瑞金只有不到三十里路。

  真正听到父亲亲口讲红军的故事,是在父亲去世后,在整理他遗物时。父亲留下的一盘磁带,从时间看,磁带应该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特有的卡式录放机录制的,由于条件所限,录音中夹杂着邻家公鸡的啼鸣声——

  1934年的冬天,在第五次“反围剿”后,主力红军实行战略转移。我所在的部队担任掩护主力红军转移任务后与粤赣边境游击队会合,开始了我们艰苦卓绝的游击战争生活。我们的根据地就是粤赣边著名的“三南”(定南、龙南、南雄)地区。这里山大林密,古木参天,茂草众生,终年见不到阳光;人烟稀少,数十里见不到村庄。国民党反动派企图消灭我们游击队,集中十几个保安团及部分广东军的优势兵力进行搜剿,在每一个山口、村庄驻上保安队,构筑碉堡。敌人严密包围下,我们行动很困难,生存环境很恶劣。但是,我们用坚定的革命信念对付敌人。当时,我在“三南”游击队担任班长、侦察员,游击队隶属陈毅、项英领导的“油山支队”。

  转移是我们随时准备的行动。为了不让敌人发觉,我们就一天到晚不间断进行转移,哪怕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敌人的岗哨给我们带来很大的麻烦,有路不能走,有桥不能过,特别是在有月色的夜晚,我们是弯腰曲背、轻手轻脚行进的,甚至匍匐前行。凡是到山口、村边,前边的同志一个个地向后传递格外小心注意的指令。真是连气都不敢大声喘。在冷天,缺衣少食,大多数同志患了感冒,经常要咳嗽,也是尽力抑制,到了实在熬不住了,就在地上挖个小坑,把嘴对地面坑洞里咳,以免被敌人听到。我们经过草地,后面的同志要小心把踏倒的青草重新扶起来:如果碰上雨后天晴,会留下明显的脚印,我们只有不厌其烦地一次、再次地用水泼去痕迹,不让敌人发现。

  山林是我们最亲密的家。一年365天,我们差不多有250天都是在山上过的。我们除了武器外,行李很简单,但也是最宝贵的东面——一条被单和一把雨伞。不管天气怎样寒冷,我们晚上睡觉只有依靠它,围住身体御寒,底下没有垫单,我们用树叶铺地,躺在上面比睡在青石板上要暖和。逢雨天,只有撑雨伞,背靠背坐到天明。伞是我们的房,如果丢了伞子,就像丢了房子,伞对我们来说,是尊贵的东西。夏天,蚊虫最使我们无奈,不但叮吸我们的血,而且嗡嗡叫,让我们难以入睡,我们只有把被单做蚊帐。在山上,虽然有野兽可作食粮,有现成的柴枝,但是我们不能打猎,也不能生火取暖烧食,不然会向敌人暴露我们的目标。有一次,实在是冷得够呛,我们想了办法,用不冒烟的干毛竹,削成很细很薄的板片,在林子空隙地上烧着,大家团团围在一起,头上用被单蒙起来取暖。偶尔弄到一些粮食吃,就如同过节,我们的喜悦是难以形容的,但是也不能饱食一顿,每天只吃一丁儿。更多的食物是掘山上的竹笋、挖些蕨菜、野草充饥。更多的日子是饿饭呀!我们的事务长经常冒着生命危险,下山办粮食。有时弄来粮食不够吃,他自己便不吃。他常在半夜把自己省下的一份口粮给伤病员吃。在饥寒交迫中,很多同志病倒了,也有些与我们永别了。每想起这些同志,我心里就难过。

  神出鬼没出击敌人是我们经常的活动方式。三年游击战争,红军主力不在,我们能够坚持下来,靠什么?我们始终忍受一切艰难困苦,没有动摇,我们只有唯一的信念——坚持到底!永远跟共产党走,最后胜利一定属于我们!因此,我们每次与敌人搏斗中,总是英雄(勇)顽强,足智多谋。那时,我们的武器弹药少得可怜,16个人的游击队,只有几支步枪、驳壳枪,二三枚手榴弹,胸前子弹装塞得满满的,都是木头棍伪装,每人只有三四粒子弹。那会儿,只要听到去缴敌人的枪,我们就会兴奋得睡不着觉。有一次,我们十几个人,分别化装成要饭的、挑柴禾的,混到市镇赶集,在老乡配合下,冲进敌区公所,一家伙缴了敌人好多条枪。当然,也有吃亏的时候,那次我们打土豪回来,被敌人发现了,敌人放火烧山。我亲眼看到,火势烧到了大刘同志隐蔽的地方,他怕暴露大家目标,忍受烈火烧烤。后来由于伤势过重,被敌人逮捕,牺牲在牢狱中。当地群众在白色恐怖下,冒着危险帮我们送情报、代买粮盐、衣物,替我们站岗、放哨,掩护伤病员。他们常常被敌人抓去吊打、上刑,但从不告诉敌人所要的情报。这里,使我最难忘的是基本区油菜坑的谢老头一家。谢老头和两个儿子靠种田和砍柴为生,养活一家五口。那年冬天,他替我们买十几双胶鞋、捎带一些烟叶,结果好几天不见他回来。我们派人去他家了解,才知道,他被敌人抓了,受刑后被戴高帽游街,以“通匪”的罪名枪杀了。老人死后不到二个月,老二又帮我们买寒衣布料,在衣铺被敌人抓去杀了。敌人还烧了油菜坑。老大还和以前一样,主动要求任务,我们实在不忍心让他去冒险,他火了,说,你们还不相信我吗?你们不叫我去报仇吗?我们怎么也劝不住他。可是他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仅一年时间,谢老头一家五口人只剩儿媳和一个二三岁的孩子。

  我们坚持三年游击战争,直到1937年“国共合作”,我们粤赣边游击队奉命开进浙江开化。我们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一支队老二团一部分,团长是王必成。三年游击战争,我们依靠坚定的信念,依靠坚强的党组织和同志的阶级友爱,依靠像谢老头一家这样可靠的基本群众走过来的。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们家的今天。记住:永远要跟共产党走!

  父亲临终没有留下遗言,留下了这盘录音带,一段他的经历,也是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们兄妹人人翻录了一份珍藏,每当父亲的忌日和“八一”建军节祭奠父亲时,都要重温。当我把这盘磁带重新放回时,又看见那张照片,那是1986年纪念红军长征胜利五十周年,父亲和浙江省军区系统幸存的三十余位老红军战士的合影。而今,我想还健在的或许更少了,不禁有些黯然神伤。老红军战士渐行渐远,但是,他们的光荣传统、他们的坚定信念会被我们永远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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