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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5月17日     收藏 打印 推荐 朗读 评论 更多功能 
平平淡淡也是真
——纪念淡秋同志百岁诞辰
朱明溪
  岁月如梭,转眼之间,到了林淡秋同志百岁诞辰。

  遥望宝石山旁淡秋的旧居,不禁引起缕缕思念。宝石山上的云层还是那么淡雅,西子湖畔的春水还是那么清澈,然而,淡秋同志逝世不觉已25周年矣!

  那还是我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就听到过作家林淡秋的名字。之后不久,我读到了他与人合译的《西行漫记》。他的译作,文笔流畅,感情充沛,在青年学生中播下了革命的种子。无数爱国志士,受这本书的影响,奔向抗日,奔向延安,投身革命!接着问世的他的翻译作品有《时间呀,前进》、《布罗斯基》、《巧克力》等等长篇小说,都是介绍俄国革命和革命后的建设的名著。在当时我国人民处在“灵台无计逃神矢,风雨如磐暗故园”的岁月里,他的译著,强烈地震撼着千万个读者的心灵。

  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多次看过他翻译的影片《列宁在一九一八》,还读过他自己创作的充满革命激情的散文和小说,深深地受到鼓舞。

  我那时只知道他是一位值得受人尊敬的进步作家,一位称得上是人类灵魂工程师的高尚的人,并不了解他还是一位长期为党工作,为革命事业无私奉献的共产党人。

  大约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浙江日报》上常有登载他参加活动的消息。那时,他是杭州大学副校长,常出席文艺界的集会,工作是很繁忙的。我们有时在会场上或机关里遇见他,他总是热情地跟每个同志打招呼。一次,他听说文艺界在一些问题上有争论,就专门跑来了解情况。他披着一件银灰色的呢大衣,清癯的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风度翩翩地走进文联办公室。我们正好集中在一起学习,大家就要求他讲话。他微笑着说,我是专门来听取意见的,听完你们的意见后,再考虑发言吧。后来知道,先听意见,先摸情况,然后再陈述自己的观点,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有时在会议上听他的讲话,给人的印象是,没有套话,没有空话,像他写的散文一样,言简意赅,非常实在。

  1964年,淡秋同志调任中共浙江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兼省文联党组书记。期间,他和文学界人士接触更多,常有作者和读者给他写信,他对此非常认真,有时亲自复信,有时交给《东海》编辑部同志处理。一次,他还亲自主持一小型座谈会,就创作题材方面的问题,和少数几个编辑、作者进行交流,会上气氛非常活跃,淡秋同志也作了简短发言。事后,有作者来信,把这当作一次学习,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参加。

  那一年,国内文艺界发生了一场争论,批修正主义思潮。浙江也派了工作组发动文联机关和《东海》编辑部的同志检查刊物的执行情况,认为《东海》犯了严重的方向路线错误,已经陷入了修正主义的泥坑。其中尤以一篇讽刺小说作例,认为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然而,会上有个别同志愤然与之争辩,反对乱扣政治帽子、反对混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争辩达数日之久。

  淡秋同志本是会议的领导人和主持者,但因他一开始发言的调子就不合一些人的胃口,被撤了下去。

  我记得他的动员讲话是淡淡的、平和的。他强调要认真学习,实事求是地总结经验教训。他认为一篇文学作品,有世界观方面的问题,有学术方面的问题,但大量的是思想认识问题,一定要严格区分。他接着还做了一点自我批评,说自己喜欢抒情的、行云流水式的作品,如艾芜的《南行记》,杨朔、陈残云的散文小说等。他竭力想把会议引向心平气和的、有效的探讨。然而,善良和好意,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得到公正的对待的。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东海》被停刊,淡秋同志和我们一起下农村搞社教。

  不久,有关领导又让我们讨论《会议纪要》,要我们对争辩的问题作出明确的结论。淡秋同志的发言还是淡淡的、平和的,他认为《东海》不存在方向路线错误问题,有些作品质量不高,有些艺术处理不当,题材内容也不够广泛。至于那篇讽刺小说,他也认为没有写好,他说:“看来作者不善于写讽刺作品,但没有政治原则问题。”

  “文化大革命”开始不久,他成为省内领导干部中最早被报纸点名的“走资派”。

  隔了好几年,我才在“五七”干校劳动时看到他。我那时被分配在一连一排一班,他在三排九班,虽说在同一个连队,但劳动按班分工,难得有叙谈的机会。我只听人说,林淡秋眼睛患白内障,常对面看不清熟人,但劳动还是很积极。连里安排他到水稻田驱赶麻雀,他每日天蒙蒙亮,便拿起竹竿,到田埂边来回巡行,直到天黑。有次,连里轮到挑大粪任务,他跟在年轻人粪桶担子后边,还笑眯眯地说:“担子挑不动,闻闻气味也是好的嘛!”他有时还很幽默。

  在干校,除参加劳动外,他还接待过许多外调人员,写了许多证明材料。他曾对干校同志开玩笑说:“我写的证明材料可以编一本书呢!”一次,有两个外调人员,要请淡秋同志为调查对象写一份假党员的证明,说,“此人已隔离很久,就等这份证明,假党员的问题就可以定性了。”淡秋同志严肃地指出:“写假证明是错误的”,并说,“此人我熟悉,是共产党员,他曾在报社当记者组长、编辑组长,还在电台重要部门当过组长,这些部门只有共产党员才能担任”。由于淡秋同志有说服力的证明,那位受审查的同志,获得了政治生命的新生。淡秋同志不论在任何情况下,始终保持实事求是、认真负责、乐观向上的态度。

  粉碎“四人帮”以后,淡秋同志显得比过去衰老多了,但仍然勤奋工作,还亲自和原文联的同志一起到老远的江山县召开创作会议。这是粉碎“四人帮”以后我省文学界第一次拨乱反正、重新建立队伍的会议。当时人心鼓舞,但思想还是很复杂的,于是淡秋同志一个一个找人聊天,摸清思想情况,还到作者的住地听取小组发言,最后作了一个非常有针对性的讲话。老作者听了认为革命传统又回来了,年轻的同志深感受到一次生动的教育。

  这期间,由中国作家协会发起,《人民文学》、《诗刊》等单位共同组织邀请各省市部分作家到大庆、鞍山、柴达木油田等地参观学习访问。淡秋同志也受到了邀请。在短短的一个月中,作家们精神振奋,他们相聚相亲,非常融洽,共商繁荣文艺大计。淡秋同志回来后奋笔直书,写了一篇题为《文人要相亲》的随笔,大意是:文人之间要相亲,不要相轻,要团结起来向前看,重建文艺家园……他尽管受到过许多不公正的对待,但对党的文艺事业,始终抱着拳拳热爱之情。

  当时浙江文联正在筹备恢复过程中,淡秋同志兼任筹备组的组长,重大事情他都过问,困难问题他拿主意,有时还要做领导班子的思想工作。一次,有位同志因“文革”中的问题,情绪激动,讲了一些气话。淡秋同志劝说道:“不要背包袱,受点委屈算什么,革命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嘛!要向前看,要相信党在拨正了航向以后会出现大的飞跃。”他的话不多,但充满了对党对同志的信任和爱护。

  随后,他向大家就省政府最近调整工资问题打了个招呼,他说,“这是件好事,粉碎‘四人帮’以后还是第一次,思想工作一定要跟上。但目前我们国家还很困难,调整的幅度很低,所以我意见尽量解决下面同志的困难。我个人已表示放弃,因为我的工资比大家高,生活没有困难。”大家听了都很感动。

  然而,正当我们伟大的事业即将出现大飞跃的时候,淡秋同志却过早地去世了。他生前不考虑个人的名利地位,不计较个人的恩怨得失,临终前遗言:“不开追悼会,不写悼词,不保留骨灰。”他的一生是默默地为他人作贡献的一生。

  当此淡秋同志百岁诞辰之际,回忆二十五年以前的往事,使人更加怀念,更加尊敬,更加感奋,他的精神将凝聚成为一股激励我们前进的动力,为繁荣文艺家园,建设和谐社会增光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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