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卡池州市东至县东流镇——
体验陶公的松弛感
本报记者 章咪佳 郑琳
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地方,在今天安徽池州市东至县的东流镇。东晋时,这里叫“彭泽县”,陶渊明曾在此为官。
长江文化考察队第三路来到东流镇上的老街,发现它还保留着千年前“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当我们的无人机飞到高空——黄庭坚的诗句立刻视觉化:“沧江百折来,及此始东流。”
东流镇文化站原站长朱泥生告诉我们,《大明一统志》里记载,此地为管钥,“大江自湓城(今九江市)而下,逶迤东注”。浩浩荡荡的长江由江西进入安徽,南岸的第一站就是东流镇。
东流老街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时下流行的“精装古街”:没有时髦的网红店,没有“我在东流很想你”,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
东西长880米,南北长300米,两条交叉起来的十字街巷上,明清时代的徽派建筑有1000多幢,都有“青砖小瓦马头墙”。原住民仍住在街上,多数做点小生意,还有大量的文化场馆如油画馆、雕塑工作室、戏迷俱乐部,都是前店后坊,闺阁深藏。
我们正在上百岁老宅楼上看古建筑时,叶江红风风火火地来了。
镇上的干部说,叶老师是最了解东流古街的人。果然,这位优雅的女士张口就能讲出街上金家、鲍家、高家大屋等百年老宅的格局、主人的故事、历史的变迁。
意犹未尽地听她讲口述史,才知道她的身份其实是安徽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南词的传承人,白天游走老街,晚上化身旦角儿,快活得很。
东流人的松弛,在1600多年前就形成了传统。
古街东南面尽头,就是陶公祠。
在《归去来兮辞·序》里,陶渊明讲了他为什么要到彭泽做官:摆脱家贫无粮,亲友唠叨。没有别的办法,去当官吧——那个时代的世家子,要“进”,有家世背景可以依赖。那么亲友们就劝他:“家里一屋子孩子(5个儿子),你干嘛不做官啊?”
陶渊明是一个非常恋家的人,不想走远。“彭泽去家百里”,一江之隔,离家不远。关键是“公田之利,足以为酒。”哎呀,这样的一个小官虽然没有了不起的酬劳,但是会分到田,种了田的收获足够可以酿酒。有酒喝,又不用离家太远,这对陶公是一个非常强烈的诱惑。“故便求之”,好吧,去吧。
但是彭泽县令一职,也是陶渊明官场生涯的最后一次履新,后面的故事流传千年:因不堪官场黑暗和腐败,先生解印辞官,归隐田园。“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做这样的官违背了他的天性,他做不来,不想忍耐,于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去了。
陶公当年讲“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在正常的环境里,没有“车马喧”,便是没有人情的酬答,不用应对世俗。
我们去“拜访”陶公时,门口那片陶公最爱的菊花田,还没有开花。旁边坐着3桌子打牌、聊天的老人,茶水自备。
东流到处都是这样潇洒飘逸的老百姓。东门城外一户人家院子的墙壁上写着:“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经别。”这是辛弃疾《念奴娇·书东流村壁》里的词句。
因为田园诗鼻祖陶渊明在东流留下了潇洒隐逸的经历,后世就有很多“迷弟”到东流打过卡,颜真卿、陆游、范仲淹、朱熹、梅尧臣、黄庭坚、杨万里都曾经流连此地。最出乎意料的,就是辛弃疾。
如今,东流老街向西走到尽头,能够看到辛弃疾先生的汉白玉雕像。这位豪放派词人在东流留下的,是一个与他历来文学形象完全不同的故事——凄美的爱情故事。
词人年轻时路过东流,结识了一位难以忘怀的女子。这回经过此地,故人不遇,感发而作词:“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东流所及之人之事,总是至情至性。
当我们走到江边,与叶江红告别,她说她先去接孩子,然后准备晚上去唱戏。这段时间演黄梅戏,她是《女驸马》中的冯素珍、《罗帕记》中的陈赛金。
这是今天东流人日常的节奏。
当地人说,天气晴好时,我们航拍的江边小道上,就能看到江豚出没。但是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游过来,得等。
问题是,你我愿意等吗?
如今听说陶公的菊花已经慢慢盛开了。在一个焦虑的时代,“满城尽带黄金甲”的东流,可能代表着一种特立独行的松弛感。
(本报记者 章咪佳 郑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