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村晚”助“村兴”
山村小欢喜,变成文化大IP
本报记者 邬敏 通讯员 朱敏 郑佳仑 刘婷
春节临近,年味升腾的“村晚”站上了乡村“C位”。
锣鼓一响,好戏开场。浙西南山区,涌动着“村晚”的热潮。2024年春节期间,丽水全市计划举办“村晚”活动500余场。从莲都鼓词“村晚”到龙泉剑瓷“村晚”,从景宁畲寨“村晚”到青田国际“村晚”,从松阳茶园“村晚”再到缙云戏曲“村晚”,各地村民放下锄头,纷纷登上舞台,欢天喜地迎新年。
早在1981年,庆元县举水乡月山村的村民,便用一副锣鼓、两把二胡、三支笛子,奏响了全国第一台“乡村春节联欢晚会”。2013年开始,“村晚”如星星之火“燃遍”丽水。2021年6月,文化和旅游部将“村晚”作为全国三大群众文化品牌项目之一,向全国战略性推广,2023年又发文鼓励全国开展“四季村晚”活动,引导各地“村晚”常态化开展。2023年全国“村晚”示范展示活动累计举办2万余场,参与人次约1.3亿,山村“小欢喜”发展成了全国“大联欢”。
走过43年,“村晚”依旧朝气蓬勃。它何以从浙西南山区走向全国?如何能走得更远?记者深入丽水各地探访。
村民自编自导 演绎身边故事
近年来,每年的农历大年初二,是庆元县举水乡月山村自办“村晚”的日子。
“年初二开演的‘村晚’,有小品《忖忖乌》、朗诵《少年中国说》、群舞《采茶舞》等20余个节目,全村150多位村民参演。”月山村党支部书记吴亦健说,对月山村人来说,“村晚”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演出,腊月一到,村民就开始策划自己的节目,拉着亲朋好友忙排练。
“月山村地处偏远,以前,村民干完农活就熄灯睡觉,一到夜里冷冷清清。”吴亦健年近六旬,在他的记忆中,早些年村里娱乐活动少,除送戏下乡、电影进村外,最热闹的时候就是春节。
交谈间,他的思绪拉回到1981年那个热闹的小年夜。当时,月山村小学的操场上亮起几盏煤油灯,几个爱好文艺的村民聚在一起,在操场中间敲锣鼓、拉二胡、唱民歌,还把日常生产生活中编草鞋、打稻谷、犁秧田等场景都演绎了一番。吴亦健没想到,这台村民自编自演、自娱自乐的乡村晚会,开了全国“村晚”的先河。
“丽水1.73万平方公里的地域范围内,有2800多个村庄,如果每个村都有一台老百姓自导自演的晚会,乡村文化就丰富了。”丽水市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相关负责人告诉记者,根据群众需求探路,“村晚”打开了乡村文艺发展的新思路。
2013年,丽水大力推动“村晚”发展,解码月山“村晚”的文化“基因”,将“月山模式”推广到全市63%的行政村。
2016年,经原文化部推动,丽水和河南新郑、福建武平、浙江温州等5地发起成立全国乡村春晚百县联盟,开展跨区域交流互动。2023年,文化和旅游部开展“四季村晚”活动,鼓励和引导各地“村晚”常态化,丽水和广西柳州成为2023年全国“四季村晚”冬季“村晚”主会场。
在走向全国的同时,“村晚”也在逐渐变化。43年来,月山村有1000多个家庭登台表演,村里的“草台班子”艺术水平日益精进。
“物质富裕了,精神也要富足。”曾在2014年至2019年担任月山“村晚”总导演的月山村村民吴美妫告诉记者,经过多年发展,“村晚”节目加入了传统非遗民俗元素,也融入了现代文明新风。
翻看月山村这些年的“村晚”节目单,内容和表现形式都在变化。除了农活秀,村民还用快板、三句半展示清廉家风、村庄蝶变,用小品相声把勤劳致富的好典型演绎得活灵活现。
“村晚”讲述着老百姓的身边事,也映照着乡村生活的变化。月山村74岁的村民吴晓露说:“以前过春节,大家吃吃喝喝、打牌消遣,现在过年,人人上‘村晚’,唱歌跳舞。”吴晓露明显感觉到,村里矛盾纠纷少了,邻里关系更融洽了,讲文明的风气更浓了。
“村晚”,也增强了乡村的吸引力。2月3日,在外工作的95后月山姑娘李雯静拖着行李箱回家了,刚到村口,她就朝着村文化礼堂一路小跑——她要指导村民排练。从小学就开始参演节目的李雯静,是“村晚”舞台上的“老戏骨”。她2014年至2019年参与了“村晚”策划,今年,她有了一个新身份——月山村龙年“村晚”导演。
和李雯静一同返乡的,还有村里的一批“月山伢儿”。这些从小伴着“村晚”长大、参与舞台演出的80后、90后有上百人,他们从事教育、音乐、美术等工作,逐渐挑起了“村晚”大梁。“一回村,学设计的做服装,学财务的管花销,学舞蹈的教唱跳。”李雯静说,月山村龙年“村晚”还设有火炬传递环节,返乡年轻人将接过村里老人手中的“接力棒”,点燃“村晚”传承的“文化火种”。
提供“阳光雨露” 打响“村晚”品牌
“村晚”犹如一颗种子,怎样让它厚植于乡村文化土壤并生长旺盛,是全新的时代命题。
老百姓的精神需求和审美水平正向更高层次转变,这意味着“村晚”也要因时而变。为此,丽水展开了一系列探索。
在尊重“村晚”自由生长的同时,丽水全力为其提供“阳光雨露”。
“原先村里办‘村晚’,道具就地取材,导演、编剧、演员、灯光师都由村民担任,如果没有相关部门支持,晚会的规模和品质很难做起来。”莲都区太平乡巨溪村村民曾家义是村里的“村晚”导演,他给记者算了笔账:村里搞一台“村晚”,哪怕沿用旧的服装道具,想方设法节省开支,舞台、灯光、音响设备少不了,最低开销得好几千元,纯靠村民众筹难以为继。
2019年开始,丽水每年拨出100万元专项资金,由县、乡镇两级配套,各村该买设备的买设备,该添道具的添道具。由于面广量大,丽水鼓励整合相邻村际之间的物资、器械、资金等资源,统筹规划。
“村晚”发展,需要资金,但关键在人。村民对“村晚”相关人才的需求正日益增长。2月以来,丽水市文化馆馆长季曦彤愈发忙碌,她忙着联动县(市、区)乡镇文化馆、协调艺术团体,经常赶赴多个村庄指导“村晚”节目编排、舞台策划、摄影摄像等。她坦言:“光靠文化馆,力量还远远不够,全市文化馆职工不到200人,难以覆盖广袤农村。扩充培训力量,必须团结艺术团队和民间力量,发动全社会参与。”
2013年,丽水启动“村晚”乡村文化“百名帮扶骨干、百名村晚导演、百名村晚主持、百名村晚民星”的“四个百”人才培养工程,组织全市文艺骨干与百村结对帮扶,以乡镇文化站为载体,以农村文化礼堂为平台,通过“村晚”导师工作制、“村晚”明星传帮带等机制,培训骨干、组建专业队伍备战“村晚”。10多年来,丽水已培育各类“村晚”人才队伍1860余支,“村晚民星”“村晚导演”等艺术人才2000余名。
这支自主培育的专业队伍,可为各个村庄提供导演、舞蹈、音乐指导等“村晚”外援服务。遂昌县妙高街道东峰村村民项梅玉经市里统一培训后,成为一名社会文化指导员,随着各地举办“村晚”的热情高涨,她的培训日程也愈发紧凑。项梅玉有10多年的“村晚”筹办经验,她说:“除指导本村外,我也会以‘文化走亲’的形式送教到其他村,教村民相关理论和舞台实践经验,帮助乡村培育‘带不走的文化队伍’。”
“有了队伍还不够,还得塑品牌、立标杆、做示范。”季曦彤说,2019年起,丽水在全市范围内评选丽水乡村春晚“十大案例”、创建市级乡村春晚示范基地等,探索“一县一品牌”发展模式,打造差异显著、个性突出的品牌群像。
“‘村晚’不仅是一台晚会,更是文化振兴的‘芯片’。”在中国乡村春晚研究院教授谭啸看来,“村晚”要在不破坏农民自我创造、自我表现的文化基因基础上进行品牌推广,推动全民文化繁荣和全国乡村振兴。
新场景新模式 解开“流量密码”
“村晚”,正在为丽水广大乡村解开更多的“流量密码”。
从2022年开始,丽水依托全市民间文艺团队、艺术培训机构、文艺志愿者等,以文化驿站、文化礼堂、乡村民宿为平台,在乡村打造供村民、游客开展“村晚”常态化演出的舞台——“村晚梦剧场”,进一步提升了农村的文艺热情。
遂昌县石练镇淤溪村,村民组成昆曲十番演奏队,一有空就在村口的大樟树下演奏,接地气的表演模式,常常引来不少游客参与互动。季曦彤说:“‘村晚梦剧场’不需搭建舞台,不需华丽灯光,村民游客在田间地头、村口树下,随时可演,随时可乐。”
“村晚”体验越美好、越丰富,对乡村振兴的推动作用就越明显、越强劲。丽水市文广旅体局文化艺术处处长杜依蔓告诉记者,丽水正探索“村晚+A级景区村”的文旅深度融合发展模式,将“村晚”与村艺、村宿、村集融合发展,带动全市1273个景区村探索“村晚”运营新模式。
今年小年开始,缙云新西坑村举办迎罗汉、杀猪宴、年猪拍卖等“村晚”特色活动,数天就吸引1万余名游客前来体验;正月期间,松阳大木山茶园将首次把“村晚”和景区旅游相融合,村民将把舞台搬到生产生活场景中,在茶园里演绎别样“村晚”;月山村“村晚”也将与舂黄粿、蒸年糕、打糍粑等民俗体验活动有机结合,打开农特产品新销路……
不少民宿主也成了“村晚”受益人。在遂昌县湖山乡,“上林山舍”经营人濮家栋最近忙着处理各类线上新订单。“2024年春节前夕,我们收到了近80间房的春节订单,这些大多是奔着‘村晚’来民宿的游客,除了看‘村晚’,他们还能尝农家菜、做手工艺品、游周边景点。”濮家栋说,来丽水过“村晚”,成了很多城里人过年的新时尚。
依托“精品民宿+村晚梦剧场”项目,湖山乡2023年春节期间11个村旅游营业总收入近百万元。
“丽水设立了乡村春晚主题数字文化馆,推出十大‘村晚’主题体验路线、举办‘村晚’土特产拍卖会,推出了‘村晚山宴’高山美食、‘村晚山路’乡村康养、‘村晚山歌’艺术研学等,助推‘村晚’到‘村玩’再到村兴‘三级跳’。”杜依蔓介绍,截至目前,丽水已建成“村晚”示范县6个,打造撬动产业发展的“村晚”728台,农民年均自创节目1万余个,每年实现“村晚红利”超15亿元。
丽水市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党组书记、局长吴飞飞介绍,“丽水的‘村晚’产业化之路刚刚起步,丽水将持续加大乡村旅游产品有效供给,植入夜娱、夜购、夜游等多种业态,打造更多新场景,让‘村晚’成为一个能留住更多游客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