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电视机
倪蓉棣
1980年上半年,我用24个银元(市价每个20元),从柳市里隆市场,换来了一台日本产17吋“三洋”牌黑白电视机。这是芙蓉历史上个人购买的第一台电视机。
里隆市场,满是洋电器,其中录音机最行俏,从单喇叭到四喇叭,人们争相选购,而电视机特别是彩色电视机却很少有人问津。大家主要担心电视机买来收不到节目信号。但我偏买了电视机。这跟两件事有关。
一件是,早年母亲每回从上海探亲回来,总是没完没了,说舅舅家的电视机,播放的节目如何如何好看。她在邻居面前,脸上写满了骄傲。一件是,1978年我受邀为城关西门村画宣传画,该村提出奋斗目标,五年后村里要拥有三台电视机。这两件事让我印象深刻。我发誓,将来一定要买到电视机。
后来我有了电视机,心里自然很高兴,但烦恼却接踵而至。
一是电视机无法独立接收信号。打开电视机,沙沙响,满屏是雪花,怎么调试、拍打、吼都没用,电视机变成了照光灯、气人机。没办法,我只好咬咬牙,用11位朋友合送的110元结婚礼金,从芙蓉供销社高价买来了一副户外天线。电视机接上户外天线,信号有了,但很弱,且不稳定,显示的图像一塌糊涂,我们看得也一塌糊涂。在观看中,我不时起身跑到室外转动户外天线,以调整图像,因此节目看得支离破碎。
二是供电不正常,电视机无法正常播放节目。芙蓉用的是水电,电压很不稳定,电视在播放中,图像显示一下大,一下小,我们看得十分吃力。有时图像缩小到像一张邮票,我们瞪大眼睛看,眼珠都快跳出眶子了。为此,我又花了45元,买来了一只稳压器。这也是一笔大开销。稳压器可以手动调压,可升可降,有了它,电视机播放节目,就勉强趋为正常。但在观看中,我老是起来调压,节目依然看得支离破碎。
三是大家争看电视节目,我和爱人又陪时间又陪劳动。每天天刚擦黑,我家房前便聚满了人。特别是小孩,他们早就吵成一片,巴不得我们早点播放电视节目。有时下雨,我们不让大家失望,就请大家进屋内观看电视。散场后,我们常常要打扫房间,特别要擦洗去地上的痰痕。我和爱人教书,夜里要备课、批改作业,但为做好服务工作,我们只好调整计划,因而生活节奏不时被打乱。
四是户外天线过大过高,不安全,我老是提心吊胆。户外天线立得越高,节目信号接收效果就会越好。为此,爱人的姑父特地从家乡岭底南充背来一根特大毛竹,送给我们。我们将天线扎在毛竹顶部,然后立起毛竹,将它捆在房子的砖柱上。由于天线过高,很吃风,每逢刮大风,它总是剧烈摇晃,砖柱因以嘎嘎作响。我老是担心砖柱吃不消,会断掉,造成房子倒塌。特别是遇上台风,夜里风呜呜叫,我常常睡不着觉。
岳父家在清江方江屿,一放暑假,我和爱人便带着电视机和天线去那里度假。方江屿没有电视机,所以,在岳父家,我带去的电视机成了大宝贝,夜晚房前也坐满了观看节目的人。方江屿是海岛,偶尔会收到高清晰度的图像,但总是一闪而过,瞬间即逝。每逢此刻,大家都会发出一阵欢呼。这欢呼其实是遗憾。的确,电视播出的图像,如果都这样清晰,那是多么美好啊!
那些年,电视节目很少,我们最热衷的节目,是日本的长篇连续剧《排球女将》和国内长篇连续剧《霍元甲》。前者100多集,后者多少集给忘了,每天晚上分别播放两集,我们总是跟着看,差不多一集不漏。那时的图像,其实掺有许多雪花,只看个混沌。但我们依然看得有滋有味。
1984年和1986年,我和爱人先后调进县城工作。于是,电视机也告别芙蓉,走进了县城。县城已建有差转台,那副户外天线可以不用,我便将它留在芙蓉。直至七八年后,我才将它送人,而那根毛竹,我用它制作了一张偌大的躺椅。
1993年乐清撤县设市,我赶上好日子,搬进了新居。我凭侨居奥地利的外甥女所送的购物券,从温州免税店买来了一台日本产32吋“东芝”牌彩色电视机。从此,那台黑白电视机便靠边站,最后,我将它送给了亲戚中的一位老人。
斗转星移,岁月嬗变。40多年过去,今天再回头看这台电视机,我感慨不已。的确,于今天看来,电视机太普通了,可在当年,它可是人们梦寐以求且享受不起的大宝贝呀!可以这么说,我那台电视机,已不再是一台电视机,而是一位历史见证者,从它身上,我们可以读到许多故事,从模糊走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