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对的孩子
□陈荣力
女儿考上大学以后,我的心里总空落落的。也是在这种空落落里,我恍惚觉得总有件事被我延误或遗忘了,及至那天晚上女儿在电话中说,她们今天到附近的小学搞联谊活动时,我才猛然想起被我延误或遗忘的那件事是什么了。屈指算来,我已整整一年没去看我助学结对的那个四明山区的小女孩了。
说起来,我同那个四明山区小女孩的结对,也算是一件有缘的事情。我的父亲本来就是从四明山区出来的,七年前父亲离世后按照他的遗愿,又回到四明山区安葬。那里虽然不是我的出生地,但血脉所系,父魂所牵,难免多了一份亲近和关注。四年前,当上级提出助学结对的要求,冥冥之中我真的感到有一种心想事成的踌躇。
记得结对那天是深秋的一个下午,太阳暖暖地照着山脚下白墙红瓦的小学。我挑的是一个姓孙的十三岁的小女孩,粗一听并没什么特别,父母双全就她一个孩子,但细里一了解却不由得捏一把汗。原来小女孩的父亲直到四十多岁才好歹找了一个外地女子成亲,而那女子已是再婚,比他年龄还要大四五岁。因此尽管小女孩现在才十三岁,而她的父母却已经是六十开外了。加上她母亲因少见的高龄生育而留下了一身病,这个家庭未来的艰难就像雨里穿棉袄一样,会愈来愈沉愈来愈重。
和其他几个被选中的学生一样,女孩很快站在了我的身边。虽说是高龄母亲生下的孩子,但女孩依然像众多山区的孩子一样黑瘦而健康。中等的个子,不大的眼晴,言谈举止与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的拘谨和内向,让人明显觉着这是一个早熟而又不善于交流的孩子。询问小女孩时,她对自己家庭情况的介绍,与校长的如出一辙。校长介绍中没有的情况是这几天她父亲也生病了,很难再到邻村工厂去打工,全家主要靠父亲打工的一千多元月收入,因此也面临着失学的危险。小女孩在说这个情况时,并没有想像中的忧虑,也许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当小女孩接过钱时说的那句“叔叔,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一直让我羞愧和感慨。
此后的两年中,按要求我每年两次去看小女孩,小女孩的家庭也依然像当初结对时一样,靠父亲时有时无的一千多元收入支撑着,而她的母亲则已完全失去了劳动力。虽然我每次临回时都会嘱咐她“家里有其他困难,你可以写信或打电话告诉叔叔”,但她一直没打过一个电话,惟一的一封信,也只是简单地告诉我,她已小学毕业升入镇上的初中了。又一次见到小女孩,是半月以前的事。已升入初中的她,明显长高了,也依然黑瘦。16岁的小女孩,因青春期的萌芽有点更加沉默寡言,但从她清纯的眼神中,我看得出对我的到来她还是期盼又有些惶恐的。她家庭的新情况是父亲刚得了乙肝。除了嘱咐她赶紧去打支乙肝疫苗以防被传染外,我还能说的就是好好读书,争取今后考上重点高中。陪同的老师告诉我,她的成绩一向不错,排在全校前十位。但即便如此,我们都明白像她们这样的山区初中,就算成绩在全校前十位,要想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也实在难说,何况她的家庭情况又这样。我和老师心里都有点黯然。
正和老师告别之际,她突然从路边冒了出来,手里捧着几株山上采的野菊花。“叔叔,送您几株花。”说完像做了错事一样,红着脸迅速跑开了。想到整整一年没来看她,一时间我有点冲动,但我愣怔了一会终究没喊出来,一来她已听不到了;二来我也突然悟到:我的微薄的资助,其实与她读书的好坏并没有必然的关系。而让她与许多受资助的孩子一样,不因资助而添加额外的压力,这才是在资助的同时要考虑的事,也是我力所能及尽量资助得长一点、好一点的目标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