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胡静漪 郑元丹

　　通讯员 王明荃 王垚

　　再过些天，气温明显下降后，森海牧歌（浙江）海洋科技有限公司旗下的“浙岱渔养60001号”养殖工船，将带着500万尾鱼从浙江海域启航，驶向水温更适宜鱼儿生长的南方。这艘船的最大特点，就是像牧民逐水草而居，主动寻找鱼儿最适宜生长的海域。

　　这是全球首艘大型远洋游弋式通海型养殖工船，今年7月底，“浙岱渔养60001”号在山东荣成正式下水。8月底，船上养起了绿鳍马面鲀，也就是在重庆火锅中广受欢迎的“耗儿鱼”。它们适宜在18℃至25℃的海水中生长。

　　近期北方降温，该船从山东抵达浙江海域进行抛锚养殖。我们跟随来自企业、相关部门和高校的业内人士一同登船，亲身体验“耕海牧渔”的新型养殖模式。

　　“人工岛屿”，营造出接近野生的环境

　　登上这艘停在深海的“巨无霸”可不容易。清晨7时半，我们从岱山码头出发，坐船向东北方向行驶，足足开了3个小时。

　　东边高挂的太阳，勾勒出它背光的轮廓，随着船只逐渐靠近，我们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庞大。“船的长度超过200米，吃水深度14米，最高可抵御17级台风。‘船肚子’里养殖水体有8万立方米。”森海牧歌董事长潘拥军介绍，“在甲板上走一圈，大约480米，比标准跑道一圈还要长。”

　　靠泊时，我们乘坐的船在风浪中剧烈摇晃，而养殖工船稳如磐石，仿佛一座人工岛屿。我们趁浪涌稍歇的间隙踏上工船甲板，才有了脚踏实地的安全感。

　　这座“移动岛”的中部排列着7个巨型养殖舱。每个舱体上方配备着上苗、投饵、捕捞等机械设备。两侧甲板上排布着充当车间的集装箱，用于饵料储存或加工生产。吊车林立、管道纵横，一艘船就是一个海上工厂。

　　为何要建养殖工船？潘拥军介绍，公司几位合伙投资人都和海洋打交道，有人从事航运，有人专攻造船，也有人做近海养殖，“大家都知道，近海养殖方式相对传统，而深远海养殖使用的围网或网箱一旦遭遇台风或赤潮就可能损失惨重。”5年前，一位合伙人首次提出建造养殖工船的设想，它更庞大、更稳固，还可以动态避灾，大家都觉得前景广阔。经过几年试验，团队自主研发出这一全球首创船型，申请国内外专利20项。不过，新建一艘养殖工船需投入近5亿元，以往多为国企示范。民企投资，必须算清经济账。

　　去年底，他们拍下一艘老旧运煤商船，“改造费用仅为新建的1/5，每立方米水体的建造成本和重力式网箱持平。”潘拥军介绍。改造中，货舱变为养殖舱，船体两侧和底部“打洞”，使得舱内水体随时和外部海水相通，这正是“通海型”设计的精髓。

　　“我们利用波浪能，从两侧引入海水，再从底部排出，实现自动换水。”他解释，这不仅能为鱼类营造出接近野生的环境，还大幅降低了运营能耗——每天仅需1.5吨燃油驱动。如果采用机械抽水，则需15至20吨燃油。

　　带足物资，这艘养殖工船能在海上运行半年之久。

　　数智护航，追着水温跑避着灾害走

　　“开始投饵！”随着养殖部门负责人王德云按下操作键，养殖舱上方的管道开始旋转并喷洒饵料。很快，我们看到鱼群上浮摄食，把水面“染”成一片深色。

　　监控画面中，可以清晰看到水下景象：鱼群正沿顺时针方向“转圈圈”，动作敏捷而整齐。王德云告诉我们，这种集体巡游状态，说明它们“心情愉悦”，“我们要实时关注鱼群动态，观察它们的摄食欲望和沉降情况，像照顾婴儿一样精心看护。”

　　通海型结构还具有“避震”效果。“当海上风浪大时，船体难免颠簸，如果是封闭舱体，可能产生共振，水体剧烈波动会引发鱼苗应激甚至死亡。”王德云解释，通海设计使舱内水体更稳定，目前鱼苗成活率高达95%。

　　高成活率也得益于养殖舱内的立体监测系统。

　　在养殖监控室的电子大屏上，我们看到溶氧量、水温、氨氮含量等数据实时跳动。它们来自水下的“眼睛”——在养殖舱里，不同水层布设了大量摄像头和传感器，每半小时更新一次环境数据，就像织起一张“智慧渔网”。

　　经过算法加工，大屏上还生成了鱼类生长曲线，可以据此预测产量、规划转场航线。同时，大数据还指挥增氧、消毒、投饵等系统运行，例如水温适宜时，投饵系统会自动加量，精准满足鱼儿“胃口”。如遇灾害预警或水温异常，系统会提供避险迁航的建议。在数智技术加持下，这座“海上游牧场”能带领鱼群追着水温跑、避着灾害走。

　　就在我们饶有兴趣时，王德云拿出了“新式武器”——一台精巧的水下机器人。在他远程操控下，机器人潜入养殖舱自动巡检。“它搭载着摄像头和传感器，可以近距离检查网衣是否破损、有无藻类贝类附着，还能为耗儿鱼‘体检’，查看体表是否有寄生虫。这种方式替代了以往危险繁重的人工潜水作业。”他介绍，巡检每天都要进行。

　　这座智能化海上工厂，仅需24名工作人员就能高效运转，其中养殖部门仅7人，关键环节都实现了机器换人。

　　从8月底至今，当初仅7至10克重的鱼苗已经长到成年人手掌大小，预计12月底，它们将在广东成熟上岸，“吃得好、水质优，自然长得好。”王德云说，“船养耗儿鱼的生长周期为3至4个月，明年预计能养3个批次。”据估算，首批渔获将超过500吨，销售额约3000万元。明年销售额预计可达1.5亿元。

　　鱼还没长成，已经“名花有主”。“我们已签订合同，这批渔获主要供应川渝地区，行情看好，利润可靠。”潘拥军欣喜地说。

　　继续做强，打通产业链提升附加值

　　养殖工船的配套设施正在不断完善。

　　在甲板的集装箱里，我们看到了耗儿鱼的“粮仓”，里面储满作为饵料的冻虾。此外，还配备了渔获加工设备，待耗儿鱼成熟，吸鱼泵会把它们从养殖舱抽出，送入流水线进行分选、粗加工和冷藏包装。

　　这座“移动岛”还留有充裕空间，有待开拓多元功能。在返回陆地的3小时航程里，前往参观的业内人士展开了热烈探讨。

　　一位专家告诉我们，目前国内耗儿鱼养殖仍处于起步阶段，饵料需求等问题有待深入研究，“它们‘牙口’较弱，现在的饵料偏硬，消化效果并不好。”森海牧歌已经与省海洋水产研究所合作，研制适口的软颗粒常温饵料，希望既能提升养殖效率，又能降低冷藏和存储成本。

　　鱼种方面，团队已有长远规划。耗儿鱼试验成功后，下一步还可以养殖大西洋鲑，也就是俗称的三文鱼。“三文鱼对水温要求非常苛刻，高于18℃就难以生存。当海水温度难以满足条件时，养殖工船就能跨海域寻温转场。”专家说。

　　森海牧歌还怀揣着更宏大的愿景：打算再造3艘20万吨级养殖工船，组成规模化船队，并持续扩大规模。“形成船队，才能保障持续供货，进而打通全产业链。”潘拥军信心满满。例如，建立种质资源库和育苗基地，选育出更适合工船环境、生长快、抗病强的品种，实现鱼卵和苗种的自给自足；再如，摆脱初级原料供应商角色，可以在船上或岸上建立加工中心，发展高附加值精深加工，打响自主品牌，搭建多元化直销网络……

　　这些充满希望的蓝图令人振奋。正如这艘驶向远方的养殖工船，浙江民企将不断创新探索，推动海水养殖业稳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