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律是镣铐,还是诗意的羽翼
文韵平
■ 文韵平
近年来,古典诗词频频引发关注。《中国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等诗词类综艺节目热播,吸引了一众拥趸。不久前,绍兴举办“放翁杯”诗词大赛,天南海北的人发来参赛作品:传统格律诗词。近日,大赛获奖作品公布……这都让我们真切看到,优秀传统文化越来越受追捧。
随着传统格律诗词升温,多元化的观点频频碰撞。这些观点大致可分为四派:反对派,认为应淘汰格律诗词;保守派,认同经典格律诗词的鉴赏价值,但对其当代创作持怀疑态度;复古派,强调创作严格遵循古韵、古法;创新派,主张在遵守基本格律的前提下引入新题材、新思想、新语言。
先表明立场,笔者赞同创新派。有关注、有热度、有碰撞是好事,能促使我们更深入思考:格律诗词到底有啥魅力?应怎样用好这丰厚的文化瑰宝?
老古董过时了吗
格律,即格式、音律,是中国古典诗词创作的形式规范体系,涵盖平仄、押韵、对仗等要求。
格律诗起源于南北朝,成熟于唐代。随着白话文兴起,格律诗词如今已逐渐淡出日常写作。故此,反对派视其为“老古董”,主张将其淘汰。
格律诗词虽已不是“主角”,但只要有中国人在,它就不会消亡。作为文学星河中璀璨的明珠,其艺术魅力至少体现为几个方面——
统一齐整。每篇诗、词,字数都有严格限定,例如七言律诗每句7个字,共8句56字。词也称长短句,虽语句长短不一,但每个词牌的形式基本统一。
韵律优美。格律诗词平仄交替、押韵回环,且具有鲜明的节奏。“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王之涣《登鹳雀楼》正是平仄交替的二三字节奏,“流”“楼”押韵,读来朗朗上口、唇齿生香。
对仗工整。“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杜甫绝句)“斑竹一枝千滴泪,红霞万朵百重衣。”(毛泽东《答友人》)类似这样字数相同、平仄相对、词类相对的形式,营造出令人赏心悦目的对称美。
意境深远。要在相当有限的篇幅中表达丰沛的情感,须言有尽而意无穷。黄景仁《绮怀》便是一例:“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一怀愁绪,几多感慨,尽付短短数句中。
试问:要淘汰这样的珍宝,岂非“崽卖爷田心不痛”?
为啥要遵循格律
反对派主张淘汰格律诗词,还有一个理由:格律是创作的束缚。
这种观点并非全错,格律的确不易掌握,但不能因为存在难度就否定。在一定之规下创作格律诗词,是“戴着镣铐跳舞”。纵然如此,在创作时,有些规则仍应坚守:例如诗词的句数、字数、平仄,押韵的位置,对仗的要求……
为什么有些规则不宜打破?并非刻板、守旧。在格律诗词长期发展过程中,前人发现一定规律并逐步将其固定下来,形成益于提升品位的“黄金定律”,例如平仄交替、讲究粘对。
平仄交替、粘、对,通过长短、高低音的规律性循环,营造出抑扬顿挫的效果。
遵守基本格律并非难以创作出优秀作品。毛主席诗词、王国维诗词、叶嘉莹诗词不就是明证吗?再往近处看,绍兴此次诗词大赛的获奖作品中也不乏佳句。有的感叹陆游:“徒存早岁胸中气,消释平生梦里冰。”有的描绘水乡:“一橹云霞入画屏,乌篷摇乱满天星。”……
既然眼前就不乏佳作,那么,保守派对格律诗词当代创作的怀疑,就大可放下了。
今日新路怎么走
如果说反对派是个极端,那么,复古派则走入了另一个极端——他们严格遵循古法,唯古独尊,未免有些食古不化。
语言一直在发展变化,格律诗词创作为啥不能随之而变?
例如:“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杜牧《山行》)唐朝时,“斜”读作siá(s读浊音),和“家”押韵,今天看起来已不那么和谐。又如:“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甫《春望》)“别”在现代汉语中是平声字,和上句的“时”字似乎失对,但“别”在唐朝是入声字……
创作时,我们尽可按照现代汉语的平仄和音韵,但也应对自古以来的变化有所了解。
相对于形式,更重要的是内容、精神内核应在传承中创新,借助格律诗词这个“旧瓶”,装入新时代生活的“新酒”。
提及创新,就难以绕开飞速发展的人工智能。如今,只要输入指令,AI就能瞬间生成合乎格律的诗词。“创作”如此便捷,“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似乎已无必要。但AI“创作”更多是词汇堆砌、格律填空,少了温度、情怀和积淀,总有点机器的冰冷感。
借助AI做一些辅助工作并非不可,但真正的创作没有捷径可走,还是要学习、积累、感悟……这正是叶嘉莹先生说的“兴发感动”。而这种质素,与我们的心性、品格、学养、经历,有密切关系。
“爱好由来落笔难,一诗千改始心安。”袁枚的诗句道出了创作的艰辛。今天,我们依然应秉承这样的态度,对优秀传统文化热爱而敬畏,在传承、发展中再创高峰。
(执笔 李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