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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8版:文韵周刊·钱塘江

杏子金黄

  ■ 王寒

  芒种之后,日头愈发敞亮,杏树上缀满果子,圆滚滚,毛茸茸,天真浪漫如稚子小童。

  北方也多杏树,但说到杏花,人们总爱把它与江南勾连起来。“杏花春雨江南”,春风浩荡,杏花开遍,便是繁花似锦的江南。杏花粉嫩娇美,半开时,花朵胭脂色,盛开后,淡红的花色褪成白色。老树总比新树先开花,仿佛资格老,就可以先报告春天来到。

  杏花谢后,枝头上冒出豆子大小的青杏,长到拇指大小时,孩子们早被勾出馋虫,哪管杏子还青绿,摘了便放嘴里,酸得龇牙咧嘴,五官挤成一团,那酸味,猛烈异常,比山西陈醋还要酸上几分。

  端午前后,杏子渐渐染上金黄,空气中飘浮着清甜的果香。一根细枝上,挤着十来颗硬梆梆的明黄果子。阳光照得多的地方,杏子熟得早甜得快。杏子外形饱满,面带红晕,有细细的绒毛,如少女鼓鼓的脸颊。成熟的杏子可以轻易掰成两半,骨肉分离,清香甜蜜,一咬一兜蜜汁。若摘下的果子还未熟透,放谷箩或麦瓮里,闷上几日,便会软黄。夏天的一场大风或大雨,会打落一地果子。捡回家洗净,去皮、切块,加冰糖,熬成酸甜可口的杏子酱,能吃上好些日子。

  杏子明晃晃的黄,透着股富贵气,看着就喜人。我们那儿管它叫金杏,也有人叫它杏梅。杏与梅、李常常杂交,结出的果子,到底算梅、李还是杏,倒叫我犯迷糊。

  前几年去阿克苏,可算把杏子吃了个痛快。阿克苏的杏子甜得像是蜜,咬一口,汁水直往嗓子眼里钻,整个人都要被甜化了。那里的吊干杏,最是出名,当地人叫“吊死干”。这杏子长于天山脚下的野生杏树上,喝着雪水长大,七月成熟后,就挂在枝头,被热烘烘的太阳蒸腾着,被干燥的季风吹拂着,慢慢地自然风干。吃起来甜蜜软糯。当地人拿它熬粥、泡杏茶,滋味妙绝。

  莫高窟边上的集市,也有杏子卖,叫李广杏,传说是李广将军征战时带来的。果皮金黄发亮,甜得醇厚。夜市上还有杏皮水,可不是拿杏皮煮的,而是用杏脯切块,加冰糖熬出来的,很解渴,倒有几分江南酸梅汤的神韵。在那儿,我还尝了杏仁豆腐,杏仁磨成浆,拌上琼脂,冰镇后切成小块,清清凉凉,最是消暑。

  近日翻看《山家清供》,发现里面有真君粥,就是用杏子熬的,这粥还跟东汉的神医董奉有关。董奉居山间,治病不收钱,只让病人栽杏,重病愈者栽五棵,轻者一棵。日子久了,杏树成林,“杏林”也就成了医生的代称。

  杏树长得茂盛,果实也多,在民间是多子多福的象征。杏谐音“幸”,抬头见杏,是有幸,也是幸运。《西游记》里有杏仙,是草木成精,长得清新脱俗,舞姿轻盈,赋诗对唐僧表爱慕,结果被猪八戒一顿钉耙乱打。

  杏子跟桃子一样招人喜欢,形容女子美丽,是“桃腮杏脸”“柳眉杏眼”;哪怕“杏眼圆睁”,也是另一番娇俏。杏子色彩明艳,色系中就有杏黄,杏黄是微微发红的黄色,皇太子和妃子的袍色,高官的仪仗伞,都爱用这色,透着尊贵。南朝乐府有“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少女穿着杏红的薄薄春衫,乌黑的鬓发如云,是恋人心中永远的朱砂痣。

  江南多杏树,庭前屋后,山野溪边,时常可见。去天台乡间,溪边有老杏树,树上万千朵繁花,风一吹,纷纷飘落溪中,小鱼儿追逐咬食着花瓣,真是美好啊。等到芒种时节返乡,一路上,阳光明朗,草木葳蕤,杏子熟透,金黄的果子带着胭脂色,风吹过,熟透的杏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铺出一地金黄。


浙江日报 文韵周刊·钱塘江 00008 杏子金黄 2025-07-11 27544150 2 2025年07月11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