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稻黄
刘从进
晚饭后又到梅坑湖,在村口的那片稻田里散步。这是一片盛大的稻田,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稻苗子青青,转眼一个多月过去,田野上已是黄灿灿一片,全是走向成熟的稻穗,低头弯腰,挤眉弄眼,相互逗乐,激发了我心头的一片喜悦之情。
随手捋一把稻穗,十几颗谷粒落在手心里,一颗一颗放进嘴里慢慢咬,香甜满口。这于我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每走在成熟的稻田边,都要捋几粒稻谷放在嘴里嚼一嚼,那是来自秋天的一份带着乳香的营养。
我在稻田与溪流之间的田路上轻轻地走着,两只蜻蜓在稻穗上方一路伴着我飞,或高或低,或快或慢,为我表演,给我引路。一丛丛稻穗偷偷地弯下了腰,顶上的几片稻叶还顽强地绿着。稻叶青,稻穗黄,青黄相间,青黄相接。
一片片稻田,悄悄地黄了。低垂的稻穗像丹青能手,摇来晃去,把秋天一层一层地穿上黄装。各种各样的黄,不同层次的黄,淡黄、奶黄、金黄、雄黄、撒哈拉黄、塔克拉玛干的黄……稻黄,是一种神秘的秋黄,带着一种丰盈,一种骄傲,黄得不可阻挡又不急不躁。它默默地膨胀着,慢慢地成熟着,悄悄地燃烧着,将人间染色,将秋天酿造。
田坎边的稻子往往长得特别旺盛,那是因为它们得到了更多的阳光,产生了一种边际效应,稻秆更高大,稻叶子青喝喝,稻粒更饱满,黄得更有力。很多稻穗优雅地弯起来挂在稻田边,成了大地的耳环。我站在田畦边,摩挲着一丛丛稻穗,很亲切,它们就是我少年时代的兄弟姐妹。
走到湖心亭,一个老婆子在稻田边种葱,她把葱头埋进土里,然后一点一点覆盖上草木灰。稻穗都高过她的身子了,披挂在她的前胸后背,看上去像是挂满了勋章。我跟她说稻子黄了!她说,是啊,马上就可以收割了!她说了一个让我惊讶的事:现在山村的水稻都不需要治虫防病了,以前常见的稻瘟病和螟虫让人很头疼,一季稻作要打药好几次,经常有因高温和药力的作用引起中毒和中暑的事发生,现在这些病虫害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难怪稻子长得清清爽爽,秀色可人,让人很想跻身其中,把自己也站成一株稻。
在这个初秋的傍晚,稻子黄得很年轻,很浪漫,黄得鲜透透,黄得“突突”响。它们一边生长着一边成熟着,一片片田野欣欣向荣,自我陶醉。
所有的秋色都被黄进了那一粒稻谷里。没有在成熟的稻田边流连过很难说见过真正的秋天,世上最美的风景还是门前那片稻。这个秋天,我就坐在田边看稻子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