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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8版:钱塘江

童年那一架

  小时候母亲管教甚严,当然更不能相骂打架。然而什么都不是绝对的。在我的历史上,曾有一次真正的打架,一次可以算得上是辉煌的战斗。以至我前年回娘家,还有当年的男娃儿、如今的老头儿对我说:“你小时候是很厉害的,那一架打得我们都挺佩服的。”

  村里有个男孩叫阿得。大概是老来得子的稀罕,老两口对阿得的宠溺是无以复加的。都八九岁了,阿得不是趴在他娘背上就是趴在他爸背上;看见比他弱的孩子,阿得就从他父母的背上滑下来,找那些孩子干架;而他父母就在一旁看着,阿得赢了,他们一句话也不说;若阿得出现不敌迹象,他爸妈就赶忙上去拉偏架。

  常常有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孩子在家长的牵引下到阿得家告状,这时候肇事者总是溜之夭夭,满村子便响起阿得母亲那略带外地口音的呼唤声:阿得——阿得——无力又无奈。

  那一年我九岁。我们一帮女孩,在学校的操场上跳大绳。所谓跳大绳,就是拿两根很长的绳子,由站得远远的两个同学左右手各执一个绳头,奋力交叉甩着,其余的囡儿们便像一群小鸟儿在两条绳子甩出的网里扑进扑出。正玩得高兴,阿得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抢走一个绳头飞快地在场上绕了几圈,将正在跳绳的同学们捆作一把,其余的囡儿们赶来解围,被阿得几拳就打得哭哭嚷嚷落荒而逃。

  我站在一旁,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看看阿得,块头不比我大,手臂也不比我粗,鼻孔里还活泼着两条绿虫,心里就有了许多不屑。这时阿得又拖过绳头,想把我也圈进去,我边抗拒边骂:“死阿得!”阿得哪里容得别人骂他,将绳头一掼,挥拳对着我来。我这人有个死脾气,凡事盯哪儿算哪儿,从来不知道退步抽身;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我突然对阿得宣战道:

  “我跟你打一架!”

  早就围了许多看热闹的,听我喊打,一个个亢奋得很,又是呐喊又是助威,也分不清到底是为我还是为阿得。

  可是我从来没打过架!于是就来个活学活用、急用先学。阿得的打法很特别:他双拳紧握,双臂向前平举,侧身抡动双臂一下下捶我;我认真地模仿着,双拳向前平举,侧身抡动胳膊,一下下捶他。我们捶到的都是对方的拳头,拳头捶拳头,生疼,疼得我直想掉泪。我告诫自己:不能哭,一哭你就完了;也不能退,一退你就输了。我忍受着那疼痛,不但不退,反倒一点一点地向前逼近。大概是阿得有生以来头一回遇上个敢和他对打的囡儿,大概也觉得疼,他怔了怔,突然一转身跑了。小伙伴们(其中也有大人)欢呼雀跃,大声地嘘着,这嘘可完全是朝着阿得了。

  从此之后,阿得如果在哪儿闹得太甚,就会有人嘘道:“阿丹来了!”

  近年的新闻爆出一些校园霸凌事件,那几个挨打的孩子缩头缩脑的,都被欺负得不行了。有识之士提出,孩子们如果遭受校园欺凌,就要在第一时间反击回去。我九岁那年的一架,算不算也是对校园霸凌的一次反击呢?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8 童年那一架 2024-09-29 浙江日报2024-09-2900006 2 2024年09月29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