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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在麦理浩径,
我看到了那片海

  九月,一位在港多年的姐姐约我一齐去行麦理浩径。说起麦理浩径,它是世界知名的行山径,深受港人喜爱。此次行山恰逢修建四十三周年之际,这偶然又巧合的时间像是隐隐代表着什么。

  正午,我们从西贡巴士站出发,抵达了麦理浩径第二段的起点北潭凹,开始了这场的“甜美的苦役”。虽已过立秋,气温却很固执,迟迟不肯挪步。但庆幸的是,在这段刚刚开始的行山中,宽厚繁密的枝干绿叶痛快地为我撑起了一把伞,滤去了四五分灼热。

  这条被千人万人相继踏过的小径像极了盹着的山留下的口涎,一点一点地将群山连成一条曲线。最初,小径格外照顾我,这种“散步式”的行山持续了近半小时。同行的姐姐在前面负责带路,我只需闷头跟着,听自己的呼吸,指挥自己的步伐。

  ……

  时间被拉得很长,像是过了一个世纪。这时,我忽而觉得眼前一片开阔,原来,我们已经达到了顶峰。登顶以后,看着山顶的标志,我没有如期的喜悦,反而有种迷茫,这就登顶了吗?在拍了张照片后,我们继续下撤。原本以为等待我的又是漫长的山脊,直到,直到,我看到了那片海。

  “你有没有看到,有没有看到,前面的咸田湾!”姐姐指着前面,兴奋地喊着。

  走进,继续走进,兴奋迅速爬上了我的双颊。这是一片奶白的沙滩,浑身散发着太阳的气息。在通向沙滩腹地时,出现了一条独木桥。这座桥结构简单,仅用几块木板组合而成。桥下有一条流出海的小溪流,不偏不倚地切割了沙滩的前后。为了方便游人通行,故当地居民特此在溪流之上修建此桥。当我踏上桥时,木桥有些摆动,每走一步,桥身就晃动一次,身体也随之摆动。在顺利通过木桥后,咸田湾的风光才真正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面对碧海蓝天,我只能用“美”这个字来概括。我脱下鞋,让光溜溜的双脚挣脱鞋子的束缚,去感受柔软沙粒的爱抚。软绵绵的沙还裹挟着太阳的炙热,这种,与沙粒、与大地无距离的亲密,让我有一种自由而真实的感觉。远处,有一群孩子在追逐、奔跑,他们脚下扬起的沙子也似在奔跑。低下头,偶见几只小蟹,他们青色的外壳像是武士手中的盾牌,保卫着这片世代相传的家园。沙滩上的每一个印痕,都记录着一份生命的重量。

  我从沙滩扑向大海,像一个裸体的孩童扑向母亲的怀抱。大海是如此神秘、细腻。海风吹拂着我的发丝、脸颊、身体的每一处细胞;海珠簇拥着我的双脚,那漫过足踝的海水就像冰凉的绸缎,清凉的感觉如触电般,给皱缩的身体注入了生命原浆;海浪一阵一阵地翻滚,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瓦的光泽。远处,数叶白帆轻悠悠地浮动着。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我与这片海同在一个音波里起伏。

  我看着天与地的相接,看着云与浪的交集,看着远方的太阳一点一点下沉,我的心慢慢静定。夕阳逐渐染红了天际,蔷薇色的霞光四处溢开。此刻,海是一片的酒色。我慌忙拿出相机,想要拍下这短暂的美丽。人们在与美邂逅的一瞬间,总是想要抓住它,想要占为己有。我每按下一次快门,都是一场与时间的抗争。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份美好的影像注脚。或许,我注定要爬这座山,注定要看到这片海。

  时间悄然而逝,一转眼,夜幕已低垂,我们从沙滩上尽兴而返。下山的路多是弯曲的小径,很少有直线,这更考验我们的耐心。“上山容易下山难”,虽然于我而言,上山也不易。下山时,我更加专注,生怕不留神而踩空。为了抑制身体的惯性,我曲着腿,双脚承受着加倍的压力。

  然而这时,我们遇到了一场意外的纠纷。在狭窄的小径中,有两只公牛恰好挡住了步道。眼前的“土匪”,似是在这等候多时。我的脑海里突然有个细细的声音,“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于我而言,生平第一次见到“活”的公牛,说不怕是假的,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乱动,生怕它们攻击。就这样,人与牛,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过了多久。

  “它们是想赖在这儿,不走了吗?”我心里犯起了嘀咕。我和姐姐无奈地面面相觑,也不敢有大动作,怕惊扰了它们。

  眼看天越来越黑,再不抓紧下山,就要错过最后一趟码头的船。这时,姐姐接连发出一连串“哞哞——”的牛叫,试图把它们引出步道。然而,对待“同类”的呼唤,它们仍是无动于衷,像是打定主意,赖着不走了。

  “真是赖皮。”姐姐轻声凑到耳边说道,“这两头牛太任性了,我们再不抓紧下山,就真得睡在山里了。到时,可别成了野猪的盘中餐。”

  “我扔一块石头试一试。”我壮着胆,拾起一块碎石。

  “砰——”这声微弱的声响,终于,打破了人与牛的僵局。

  两只公牛朝着石子落地之处挪了挪。趁它们扭头不注意之际,我们从步道小缝中仓皇溜走,像是做贼心虚似的。

  然而,紧赶慢赶,当我们到达乘船点时,商家无奈告知最后一趟船已开走,我们只得继续行径。愈走进丛林深处,灯光与我们愈远,直到最后彻底告别。

  夜里的山林,毫不安静,远处时而不时响起摩擦声,像是有人在草坪上疯狂滚动,让我心惊肉跳,我脚下的步更不敢停,因为没人知道这山中隐藏着何种危险,只有下山了,我们才是彻底安全。黑夜中的时间似是被按了暂停键。我忍不住问姐姐,“到底还要多久?”

  姐姐说:“没多久了,再走三刻钟。”

  不知又过了多久,拖着愈发沉重的身体,在一个大的转角后,一大片光亮赫然映入我们眼帘,那光亮像是黑色绒布上镶嵌的颗颗水钻。

  “姐姐,我们看到城市了!我们看到城市了!人类社会在对我们招手!”我惊喜不已,不停地重复着。此刻,我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心慢慢松弛下来,浑身的紧肉也逐渐放松。虽然还没到达下山点,但那片城市的灯海如北斗星一般,引导着我们前行。终于,在七小时行山后,我们抵达了山脚下。

  驱车返回西贡时,已是晚上十点。我们吃了顿海鲜大餐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这次行山,惠我良多。这是一种灵魂深处最为简单的快乐。我与这座山,这片海同在一个时空里呼吸,同在一个脉搏里跳动。从白天到黑夜,我们用双脚丈量了最美的麦理浩径。


浙江日报 钱塘江 00003 在麦理浩径,
我看到了那片海
2024-09-08 浙江日报2024-09-0800004 2 2024年09月08日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