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的摆拍
王若冰
大学同学老包,原先是个老师,也是个小有名气的诗人,有一天突然心血来潮辞了工作,带着一家老小回到当时还非常偏僻的泰顺库村,办了一家书院。我们开大学同学会,同学老师刚坐定,他就拿出宣传片,说这是他费了好大的劲请人录制的。
老包微信朋友圈发的最多的,是他自己,留着齐耳的长发,或戴着斗笠,或卷起裤腿,赶牛放羊,挑着担子。每次看到,我都忍不住发笑,笑老包作秀,摆拍摆得太明显。
后来很多同学去了库村,我问他们好玩吗?同学说:“有啥看头,除了几个破房子啥都没有。而且,老包什么收入都没有,都不知道他靠啥吃饭。”我本来跃跃欲试想拜访库村的心一下子又凉了下来。
现在,离老包辞职归乡已经11年了。我想我应该去看看库村,看看老包的生活,以解除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的问号。
我们凭着“包登峰”这个路牌,从几个人口中,很顺利就找到了老包的老宅,主人早已在门前等候。两层木质结构的老屋,墙上挂着蓑衣斗笠,桌上一盆向日葵,倒别有一番风味。
老包带着我们走出老宅,没走几步,就是“世英门”,这是宋代石砌门楼,明嘉靖年间重修,它是库村两大姓氏吴氏和包氏的分界。再走出去,就是门口洋老街,一条兴盛于清末民初的百年老街,当时老字号商铺林立,现在大多改为民居,只有堂壁上留有“宝龄堂自运各省药材”“包聚泰号”“运自南北杂货”等模糊的字迹可以想见当年的繁华。
过了老街,转几个弯,就到了“库村书院”。
库村书院是老包一手创建,十几年前还是一个破败不堪的老宅和荒地,经过老包多方呼告,政府出资整修,现作为“泰顺县文联文艺讲习所”“泰顺县文联文创基地”,也是老包迎来送往的会客厅。在这里,他是老师,讲文学谈文化,讨论各种文艺话题;他是宣传大使,前来参观的客人,他都要带到二楼放映室,给他们看库村的宣传片,向他们介绍库村的历史。他又是库村本土作家,在这里他写下多部小说和《库村笔记》《山中岁月》,记录库村的点点滴滴。书院的书架上有很多书籍,木墙上挂满前来参观的学者文人留下来的字画,显得很有文化气息。
我们在库村转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个名副其实的“石头村”,脚下是一条条蜿蜒起伏的石头路,两旁是石头堆砌的土墙。这里看不到钢筋和水泥,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石头和木头建造的。我很好奇,这个距离现在一千多年的古村落,是如何保存得如此完整的?
老包说,当年他假期回乡,看到很多民居老宅都已倒塌,路面失修。居民搬迁,家园废失。他很心痛,怕常年在外奔波的自己老了以后都归不了根。于是思忖良久,痛下决心归园田居。
他到处奔走,查找资料探访古迹,用自己的文字和自媒体宣传,让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个有着唐风宋韵的古村落,有这么一群有着独特建筑风格的古民居。
慢慢地,库村出名了,政府出手了。把原先倒塌的房子扶正,把失修的路基整修填补。建了文化礼堂,修了书院,打造了旅游配套设施。如今,库村成为泰顺古民居建筑中历史最悠久、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村落。连带着,库村周边的古村落也突围而出,库村、徐岙底村、塔头底村,都成为泰顺的一张张旅游名片。
老包带着我们一路参观介绍,不时有电话响起,什么文联会议,什么礼堂落成,什么村干部交流,什么乡村舞台活动,都来邀请。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村民,都尊敬地称他为“包老师”。而他,遇到每个村民,都要问:“你帮忙打听一下,你们这里是不是有杀猪师傅?过几天村里要办杀猪宴。”
老包还是很擅长摆拍,我们所住的民宿大舞台有一台演出,是当地一个“茶空间”的答谢联谊,老包拿起演出用的一个长烟筒,开始拍照发朋友圈。我们也学着老包,在库村、在徐岙底村,处处摆拍,天天发朋友圈。
但我想,摆拍摆几天容易,摆拍几十年太难。老包的摆拍,比我们要高出很多境界,他摆的何止是一个姿势,更是一种家园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