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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3版:钱塘江

永别了,老战士

  与疾病搏击了112天,老战士最终未能将布满弹孔的战旗插上山顶,轰然倒下,化作了永恒山脉的一部分。4月22日12时20分许,父亲与我们永别,享年95岁。

  《庄子·大宗师》云: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故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

  辛劳、勤劳、耐劳、善劳是父亲一生最鲜明的写照。父亲早岁家贫,在茅屋里出生,在林莽里成长。排行老三却被压上老大职责,16岁曾与祖父外出谋生途中染上天花。此乃当时不治之症,虽侥幸逃过一劫却成为日后父亲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落下气管炎病根。

  成年适逢国家有难,朝鲜战争爆发,1951年4月,22岁的父亲毅然听从祖国召唤,瞒着双亲报名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经历大小战役生死考验及战后朝鲜重建,火线上入党,部队里扫盲,出征4年11个月,荣立三等功。其间一役卧雪洞三天三夜,成了其晚年又一大困扰的双腿动脉硬化诱因。

  1958年夏,奉调参建新中国第一座自行设计建造的新安江水电站,三年困难时期又响应国家号召精减下放,从此后半生被牢牢锁定在农民身份上。回乡后父亲成为村里第一任农业生产合作社社长、第一任生产大队队长,而后又率队赴深山老林开辟畜牧林业发展村集体经济,养羊数百头、造林近千亩,场长一干就是十七八年,多次荣获全县先进典型。

  改革开放实行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亲农活“好把式”得到全面释放发挥,他承包的责任田总是产量最高、种植的庄稼总是长得最棒。

  直到80岁后子女给他在县城买了“洋房”,父亲才真正过上了有史以来一个农民梦寐以求的“尽吃尽玩”生活。他也很会享受晚年的安逸,虽不打牌也不搓麻,但乐于读书看报、莳花弄草、摆弄手工、喝茶养生。

  2020年10月,92岁的父亲喜获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颁发“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2022年7月,94岁的父亲又喜获中共中央颁发“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历史的沧海桑田,只有深深地耕耘过才会感知其中之苍凉;时代的喧嚣巨变,只有切切地卷入过才能体味个中之滋味。

  我想,父亲应是家族同辈中历史感、时代感、使命感最强烈的中国农民了,九十多年一路走来,任雨雪风霜只素心以待实属不易,真可谓是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者也。

  概而言之,他应该是那代人中既最受苦受难,又最幸运幸福的典型。作为一个普通百姓,父亲的一生应该是心满意足了吧。

  父亲有气管炎基础病,今年春节前,一场大病将其肺部摧残得满目疮痍难以恢复,期间曾三次住院、一次入重症监护室。

  然而,父亲非常自强自律,始终心清身洁,出院后仍坚持在病榻上做手脚抬举运动。甚至临终前仍未意识到大限将至,正要吃午饭准备再去住院,但120上门仅五六分钟却发现父亲已无心跳,亦可谓是安详而归。

  父亲,你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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