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前夕的一个上午，我约了同学驱车前往箬横镇街龙头村探望陈人斋老师。

　　老师把我们迎进门后，笑容可掬，室内温馨而热烈。只见他满头白发，脸上却是红扑扑粉嘟嘟的，看不出已是耄耋之年。他从1952年参加工作伊始，就选择了教育工作，先后担任温岭横湖小学、城北区中心小学、温岭五七学校、松门中学、箬横中学的党支部书记兼校长，一生躬耕不辍，桃李芬芳满天下。我们是他在五七学校任职任教时的学生，都习惯叫他陈老师。

　　漫谈中，陈老师又一次说起他的教育理念：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磨出人才。他是这样说的，在实践中更是身先士卒、率先垂范。

　　1971年初，当地政府决定在滨海滩涂上办一所全日制高中。当时那里可谓一无所有。松门镇东出十里，一眼望去，一片荒芜，一口口盐田排列着，像一只只眼睛望着寂寞的天空。这怎么办学？陈老师二话不说，打起背包奔向盐碱滩头。

　　陈老师勘察了实地条件，带领师生员工在荒滩上战天斗地，教书育人，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没有自来水，将小河里浑黄的水打上来，用明矾沉淀；没有电灯，就用蜡烛照明，后来买来柴油机自发电；宿舍不够，就用稻草铺地睡地上……学校实行的是半农半读。陈老师坚持上课，批改作业至深夜，没有休息天；同学们上课时倍加认真，晚上秉烛夜读。一周两三天的强体力田间劳动，晒黑了皮肤，磨出了老茧。陈老师卷起裤腿撸起袖，挑起粪桶扛着锄。他有一件对襟棉褛的农装，一穿，光着脚，活像一个老农。学生们看着陈人斋、罗天瑞、潘亮等老师挑着扛着粪桶和猪粪下地，都学习老师的模样，意气风发地奔向田野，挑呀扛呀锄呀犁呀，任凭风吹雨打日烤，一个个都成了“猢狲”。

　　原来的旧房子，第一届学生学习和住宿尚能应付，那年下半年就招了第二届，房子不够用了。陈老师决断，发动师生搬石头建造房子。早晨天刚蒙蒙亮，陈老师就手捏麻绳、杠筒，出现在工地上，和人一起扛起几百斤重的巨石，奔走在工地，到吃早饭，早已汗水淋淋。校长一马当先，学生蜂拥而出，其他老师和员工也纷纷加入，一排排新房子建成，为学校增添了生机。

　　陈老师一家就住在一间平房里，隔壁就是放农产品的仓库。每到劳动课，将稻谷、红薯、棉花等搬进搬出，灰尘飞扬；广场上堆放一堆一堆的咸青，咸青一搬，残叶纷飞，屋里一层尘埃；更懊恼的是，鲜棉花球放在仓库里，棉虫爬满他的房间，看到它们，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全体同学在艰难的环境中磨砺，练就了一身硬筋骨。

　　有人会问，这么多的劳动课，这么不堪的环境，怎么不影响学习成绩？两年下来，高中规定的课程没有一门落下，没人留级；而劳动换来了金谷飘香，红薯遍地，白棉成山。当年的这些学生中，不少人考上大学，突出的成了科学院院士，有的成了教授、工程师、研究员，有的在经济领域崭露头角，有的在行政管理岗位上奉献青春，更多的是在中小学教育岗位上成了新的“园丁”。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1992年退休后，陈老师仍在教书育人。如今已届高龄的先生，还担任了箬横中学关工委、街龙头村关工委领导，继续他的“教育事业”。针对暑期当地中小学生回乡、留守儿童和外来务工子弟多的特点，他指导开展各种活动，如“共享蓝天，关心下一代”系列活动，开展阅读比赛、护绿行动，助推学子成材。在他积极奔走促进下，箬横中学和街龙头村的关协工作屡屡进入先进行列。

　　没有乡土教材咋办？他就自己编写。老师的办公桌上放着各式各样的书报和书稿，右前是书柜，摆放着他书写的书籍，如《箬横中学志》《高龙中学志》《云浦陈氏文化》《云浦陈氏宗谱》《歌谣俚语新编》《无悔人生》《祝您健康》《笔耕集》《草根心语》等等，还有新近撰写的《街龙头文史简编》。书柜对面是报架，有《浙江日报》《台州日报》《温岭日报》等，一派书香气息，令人目不暇接。这些都是难得的爱国主义教育的乡土教材。

　　洋洋洒洒百余万字，是怎么写出来的？我惊奇地问老师。“我生长在这里，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现在为了村里教育培养下一代，我义不容辞。”陈老师话中透着感恩之心。

　　陈老师的女儿云平继承了父亲的事业，老师的第三代也当上了人民教师。她的弟弟海平和山平，都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创出了一番业绩。还是从云平口中得知奥秘：陈老师每天早上6时起床，就着晨曦的光芒，查阅资料，编写文稿，每晚都工作到10时。云平还说，为这母亲很有“意见”，说他如此高龄了，还日夜不够用，有时候写在兴致上或与人通话，连吃饭都忘了。怎不令晚辈感佩之至？

　　回首一生从教路，陈老师不无感慨地说：“多少年弹指一挥间，我从事教书，从一个学校转战另一个学校，饱尝甜酸苦辣，但一想学生遍布全国各地，就觉得一切都值了，此生无悔！”真是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

　　我们一起步出老宅，师生并肩踱步在北街头，放眼望去，南边，两排老屋固执地立着，站成了旷远的历史，许多古迹修葺如旧，诉说着这里尊师重教、崇文育人的美丽故事；西边，箬西公路上车辆驰骋，路旁绿化带树绿花艳；远望北边山崖“红岩背”，在初秋艳阳高照下，巍然挺立，伟岸苍翠，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