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是离春节最近的传统节日。历史上第一碗腊八粥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可谓众说纷纭。我小时候听到的故事版本就有好多个，其中有明太祖朱元璋落难时被地主关押，饥寒交迫中从老鼠洞刨找出一些红豆、大米等七八种五谷杂粮熬成粥渡过难关的说法。那天正是腊月初八，后来朱元璋登基称帝，回忆起帮自己渡过难关的那碗粥，于是把那天定为腊八节，把那天吃的杂粮粥命名为腊八粥。

　　还有一种说法是岳大帅率部抗金于朱仙镇，正值数九严天，岳家军粮草短缺，众百姓相继送粥，岳家军将士们吃饱肚子后大破敌军。这天正是十二月初八。岳飞死后，每到腊月初八，老百姓便以杂粮豆果煮粥纪念他，后来演变成习俗。

　　我个人更愿意相信与明太祖有关的那个说法。五谷杂粮是给人们御寒抗饥的宝物，是大地给人们开出的食谱，就连老鼠这等藏污纳垢之辈都知道将它们储藏起来，可见其宝贵程度。

　　听祖母说，她们儿时那个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年代，腊八那天的粥还是少不了的。至于食材从何而来，她们自有解决办法。那天她们会跑到村外，在之前已经收割完的田地间寻找遗落的粮食，一小把稻谷、几粒豆子、一块瘪掉的红薯，加上喜事攒起来的少量红枣，一锅并不稠浓但很香的腊八粥就有了着落，这也是她们儿时万分难得的零食。想来，天空那般广阔辽远，大地这么包罗万象，又怎会给人绝路呢？

　　小时候我听完祖母的讲述，到了腊八那天也会跑到村外的田地中捡寻遗落的粮食，收获也是与祖母儿时差不多，一小把稻谷、几粒豆子、一块瘪掉的红薯，它们的身上往往还带着朝露寒霜，甚至还有污物稗草，但祖母会毫不嫌弃地从我手中接过放入锅中。祖母这么做，用书本上的话来讲大概就是忆苦思甜。

　　老家煮腊八粥都会用新柴，新柴顾名思义就是临时劈砍的柴，听祖母说腊八粥是不能用老柴煮的，那样会影响整锅味道。新劈开的柴，里面还是金灿灿的颜色，同时有一股草木的清香迎面扑来。祖母说用这样的柴煮腊八粥，这股香味也会飘入到粥里去。柴在锅下的火焰中噼啪作响，粥在锅中的一团热气下咕咚冒泡，这好似是天地万物互动交融的一个缩版。煮粥需要很长时间，用祖母的话说就是煮透了的粥吃起来才香。整个过程很是熬人，每当我觉得已经差不多打算掀开锅盖时，祖母总会在一旁摇摇头，于是只好忍着馋放开手。传统的节日总是极具有仪式感的，节日里的吃食也不例外，煮腊八粥的全过程便是这一点的有力佐证。

　　等到一碗热气腾腾芳香四溢的腊八粥被端上桌，时间也一定已经过去了好久。这时有邻家小孩闻香而来，祖母家的腊八粥已经上桌，香味已经远远地飘了出去，而他们自己家的腊八粥还未出锅，于是便望着祖母家桌上的腊八粥直咽口水。见此情景，祖母会盛上一碗腊八粥笑吟吟地递给他们，等到他们的家人端着煮熟的腊八粥寻来时，他们已经心满意足地打起了饱嗝，于是两家人的距离就在道谢和寒暄中更近了一些。

　　历史上东坡居士也爱喝腊八粥，有一年白雪飘飞的腊八节，他喝完一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后前往孤山访友，因满足于天地中的美食美景，于是提笔写下了《腊日游孤山访惠勤惠思二僧》一诗。因为那一碗腊八粥，东坡居士便给后世留下了“孤山孤绝谁肯庐？道人有道山不孤”的深远意境。

　　我们这一群村庄中的人，也像极了这一锅五谷杂粮。大家唯有聚集到一起，这片土地上才能演绎起丰富多彩、有滋有味的生活图景。

　　从前听说过“人间至味是清欢”，但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句“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腊八粥散发着的香味中有柴火的清香，有五谷的醇浓，是大地的味道。这样的味道是纯净的，就如一个“清”字，想来是最能抚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人们的那颗心，让他们有了归宿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