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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0版:文化

岁月物候 节气流韵

  编者按: “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瑞雪过后,春天的脚步翩然而至。2月4日,我们迎来了二十四节气的头一个——立春。立,始建也。这一天之后,远天归雁拂云飞,近水游鱼迸冰出,一年四季由此开始。本版我们关注“立春”这个中国民间重要的传统节日,也将带你挖掘二十四节气中蕴含的丰富传统习俗与深厚的文化积淀。

岁月物候 节气流韵

  二十四节气是在农耕文明的土壤中孕育而成的,但二十四节气又似乎是最诗情画意的,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穷极才情穿越在节气的春夏秋冬,以至于今天的我们几乎觉得无从再对二十四节气说些什么,因为关于二十四节气的所有一切,几乎都已经说尽了。

  然而,有一个问号却从未被人完整解答出来过——这24个节气的芳名,究竟是谁取的呢?是何时何地从华夏民族的岁月长河中涌现出来的呢?它是集体创作还是个人灵感的结晶呢?它是一锤定音还是被反复修订的呢?它是次第接踵而来还是抱团喷薄而出的呢?它是权威发布还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呢?

  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我之好奇这24个芳名的由来,完全建立在我对这些名称的崇拜之上。我惊讶于这些命名的高度乡村田野性,同时却又如此诗意的高贵典雅化,这些命名甚至超越了我们常说的“大雅似俗”,就如我们的祖国叫“中国”一样,是在雅俗之外的一种真理般的界定。

  四个季节的初始,用立春、立夏、立秋和立冬来命名,那岁月物候的阶段划分,是何等的严谨科学,又是何等的庄严圣洁。甲骨文中的“立”,就像一个人正面笔直地站立,立志立业、立德立言,成家立室、顶天立地,“立”这个字,笔画如此少而意义如此重,在汉字中难道不是极其罕见的吗?然而它们的庄严神圣不也同时与温馨柔软相辅相成了吗?在立春中我们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那玉兰花的灿烂芬芳;在立夏中我们领略着樱桃枇杷与青梅的人间习俗;立秋是收获的,一片金黄衬出了青绿瓜果;而立冬的饺子与面条则和盘托出了深藏在中国人骨髓里的爱。这定了格调的四季之“立”, 不正是那种界碑般的确立吗!

  然后便是那涵义深远的“分”与“至”了。春分与秋分,夏至与冬至,那“分”的实质,恰就意在各自一半的平衡;春天的一半和秋日的一半,而那“至”的本意,则在事物发展的极端,故一为夏日最长、一为冬夜最远。这种表达分寸感的词语,是多么温良恭俭让啊,而在这些汉字中,又蕴含着多么深远的哲理意义啊。它在暗示着事物的拐点,它在告诉我们,事情正在发生变化,转机就在那“分”与“至”中。是的,我们已然看到,太极图中那两条阴阳鱼的黑白色泽,正在以不可抗拒的态势进行互换呢!

  那些如花瓣一般明丽的节气之名,都是我的最爱,比如惊蛰、谷雨、小满、芒种,它们既可以是小说名,也可以是人物名,它们是那样的富有活力,充满弹性,又是那么样的任性自我,喜怒无常。记得2013年的谷雨,全民饮茶日在吴山广场进行,我们从北京请来了十个语种的国际记者,指望着他们能够如鱼得水地在广场进行半天的采访。结果一夜北风紧,第二天把我们所有的人冻成了僵果。巴西来的老外记者冻红了鼻子,双脚不停地跳着,乌克兰的模特儿姑娘一分钟的猫步也不敢走就全体撤回了学校,这样的谷雨完全错乱成了大寒,但是我们依然热爱它,因为谷雨是全民饮茶日啊,千万记住,2018年谷雨,是全民饮茶日的第十个年头了!

  小满在我的生命中,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就叫《小满的月光》。我写了我们茶文化的泰斗级人物陈文华先生,曾在2013年的小满那天黄昏,来到我们茶文化学院的露台,与我们畅谈一夜,有茶,有命运,还有憧憬。我永远记住了那浅蓝的黄昏的天空,以及天空上一钩稀薄的白色的弯月;第二年的小满,我是在厦门大学前的海湾一艘海船上度过的,时隔一年,同是小满,物是人非,我不敢想象,我们正在把陈文华先生的骨灰,洒到了他母校前的大海里。从此以后,我的小满,就是以浅蓝天空、白色弯月和深深海洋构成的了。

  而我喜欢芒种,则完全因为她女性化的节气内容。芒种在农事上说,本是一个劳作的时节,真是因了那个谐音“忙种”,农夫们忙得收工时都累得在阡陌上相互搀扶才能回家。然而因为《红楼梦》中专门写了芒种的花神节之故,芒种在我的印象中则成为一个饯别花神的节气。这些年来,每年芒种,我们都是在茶与花的共赢中欢度的。整整一年,花艺师江晓鹿女士创作了24席以节气为名的插花作品,我们把这种节气与花的亲和几乎做成标配了。

  有一些节气的名字是有着淡淡的忧伤的,比如白露、寒露与霜降,但正因为这淡淡的忧伤使得这样的节气美感充沛。年轻的时候,我会在这样的节气中唱邓丽君的“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而现在我会记起当年大学课堂上,刘操南教授声泪俱下吟诵范仲淹“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的情景。

  而那些冰清玉洁的节气之名则充满了道德感,这些节气是要让人生肃然起敬之感的,比如小大寒与小大雪。唐时有高士王休,留下了敲冰煮茗的雅事。唐《开元天宝遗事》记载说:“逸人王休居太白山下,日与僧道异人往还。每至冬时,取溪冰敲其晶莹者煮建茗,共宾客饮之。”这个唐代有名的隐逸之士,自称是个物外之游者,也就是个今日所传的驴友啊。我们想象他在寒冷的日子里,约几个名僧,或跨驴,或骑牛,寻访山水,敲冰煮茗,那些冰块,可是要像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雅人们在这样的节气中,求的便是那份寒气。寒在此可是高冷之意啊,是一个大大的“赞”呢。当然这样的节气也给了我们把日子过得格外温暖的机遇,想象窗外大雪纷纷、屋里春意浓浓的那份安全惬意感吧,如果没有那一片冰天雪地,我们又如何来践行“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的意境呢。为此,我们将大雪这个节气的茶会活动专门设定成与残疾人朋友共度节气的“温暖茶会”。每年与他们共度此节时,总是格外地开心,愿“大雪”时节的温暖茶会能够形成新民俗事象,年年岁岁地办下去吧。

  至于冬至,那是一个与我们祖国为何叫“中国”有重要关系的节气,3000多年前,周公测得一年中“日影”最长一天的冬至之日,并将测地洛邑定为“天下之中”的吉地。春生冬至时,冬至乃春之先声也,从此成为新年开始。虽然后世更改了周历,但冬至大如年这个老黄历还是世代被传承了下来,冬至上坟,便是实证。今天的冬至,大江南北都要包饺子煮汤圆,每年此时,我们都会邀一群老外朋友共包饺子,大吃一顿的。

  我把对季节芳名的最后一项释读,放在“清明”,想来大家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还有哪一个节气如它一般,将阴阳完全打通,将生死定义在天人合一的欢愉之中。清明是将上坟与踏青完全合二为一的,旧时的杭州城,每年清明,青年们会登上城楼,欣赏那些美丽的女子,她们穿得一身桃红柳绿,成群结队,欢快地出城踏青,形成一道美丽的青春风景线,被民间传说为上城楼看鞑二奶奶。那时没有T台模特走秀,看女子在春日里行走,诚如今日看服装秀一般的享受了。

  清明与我个人而言,则是一个极其特殊又独一无二的生命印记。1987年清明时节,父亲已生命垂危,连日阴雨,我们听老话说,一个人只要能够熬过清明,那么他就可以重新再活下去。全家人度分如年地盼望清明时刻快过去,就在当天下午三时的清明时分,淫雨忽停,阳光明媚,父亲长逝。记得那天我是料理完后事,最后一个人独自骑着自行车回来的。在家门口快下车时,门前一棵小树站在了我眼前,我清楚地记得,那时春风拂面,春意盎然,树干上爆出了一片小芽,这片又新又小几乎无人能看到的萌芽,如子弹般猝不及防地袭击了我的心脏,我一下子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想:噢,这就是清明啊……


浙江日报 文化 00010 岁月物候 节气流韵 2018-02-05 浙江日报2018-02-0500005;6504804 2 2018年02月05日 星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