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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7版:人文世界

《喜马拉雅天梯》《我在故宫修文物》
如何讲述中国好故事——

一双细致入微的眼
一颗踏实记录的心

  /人物名片/ 萧寒:本名崔涌,浙江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主持人,戏剧制作人,纪录片导演,毕业于中国美院。

  这是一种行走中的力量——文化创意。

  以青年才俊为主力的文创新势力在这个时代风起云涌,奔流涌动在浙江大地。

  本期人文周刊特别推出策划报道“寻找文创新势力”,真实记录文创产业每一个积极创新的行动和热情不灭的身影,描绘文创新人的丰富表情,讲述文创筑梦的全新故事。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各路记者寻找到的文创新势力主角,有纪录片获奖者,有未来的设计者,有文创领域的崛起者……他们无一不以文化为起点,在时代的潮流下,在产业融合发展的背景下,异军突起,叱咤风云,为浙江的文化大繁荣大发展贡献着力量。

  “作为纪录片导演,我还不太适应这种繁华。”六月中旬,纪录片导演萧寒凭借作品《我在故宫修文物》入围上海电视节“白玉兰奖”最佳纪录片单元,在“白玉兰奖”提名酒会上,自发前来的影人、影迷济济一堂,分外热闹。这让习惯了站在幕后的萧寒有些不适应。

  再往前推几天,同样是在上海,萧寒导演的另一部浙产片《喜马拉雅天梯》在由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主办的第四届优秀国产纪录片及创作人才扶持项目表彰活动中,获得了优秀长片奖。

  这两部作品不仅屡获殊荣,更获得了观众的肯定。在平均年龄只有17岁、一向被视为动漫二次元文化基地的“B站”(哔哩哔哩弹幕视频网)上,《我在故宫修文物》这部讲述故宫文物修复的纪录片累计点击量超过200万,全网点击量上千万。在豆瓣上,它获得了国内纪录片史无前例的9.4分评分(满分10分)。

  《喜马拉雅天梯》则创下多项“第一”:第一次用4K技术拍摄珠峰,第一次在珠峰海拔七千米以上高度进行摄影。去年10月,它登录全国院线,拿下1200万元的票房成绩。虽然与商业大片比,这个数字并不算高,但却已经是去年国内两部票房破千万的纪录片之一。

  相比百花齐放的剧情片,纪录片作为一个相对小众的门类,在中国的发展可以说是刚刚起步。难能可贵的是,在这个起步之初的市场中,观众能够看到这些直击心灵的良心之作。它们在这个市场的成功并非偶然,也实属不易。日前,记者采访了《喜马拉雅天梯》《我在故宫修文物》的导演萧寒、导演助理程薄闻,听他们谈好作品是如何打磨而成的。

  在不太热闹的地方

  做踏实的记录者

  打造了“爆款”的萧寒,其实并非科班出身。坐在位于杭州上城区江城路的工作室中,头发有些微白、一口“主播腔”的萧寒和记者聊起了自己的经历。15岁那年,他独自从济南来到杭州就读浙江美术学院附中(现中国美术学院附中),后在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学习国画,一路读到硕士。毕业后,他做过电台主持人,后来又到浙江工业大学教书,直到2011年前后他才进入了纪录片这个行业。

  在他的骨子里,一直渴望着一种更为安静、专注的自我表达,他说,“我一直在找和这个世界对话的方式。”

  纪录片成了萧寒自我表达的出口。2011年,在边拍边学中,萧寒和助手程薄闻拍摄了第一部纪录片处女作《丽江·拉夫斯基》。纪录片记录了7对在丽江生活的年轻人的故事。

  相比各路资源进入电影市场的热火朝天景象,纪录片是门相对冷清而孤独的艺术。“但冷门不是坏事,太热闹也不见得是好事。热闹也许是陷阱,也许是‘坑’。我的身份是创作者,不是投资者。创作是来源于作者内心的阅历,对世界、对事物的看法,一个人物、一个故事打动我,我才会选择去记录。”萧寒说。

  程薄闻选择进入纪录片这个行业,也是兜兜转转。他是萧寒在工大播音主持专业的学生,1989年出生的他,毕业后做过主持人,也干过自由职业、开过咖啡店,可是最终他选择到萧寒的团队里和他并肩作战,深耕纪录片这个需要耐得住寂寞的行业。因为,“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遇见喜欢的事情,能有机会去做。一想到可以亲近那么多不一样的人,去感受他们的生存状态,并且你目之所及的东西,可以借助镜头传递出去,触动他人,就觉得这件事挺酷的。”

  怀着想要踏实拍出打动内心作品这样的初心,团队找到了《喜马拉雅天梯》这个题材。当萧寒的朋友、清华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雷建军向他讲起这个故事时,萧寒几乎没什么犹豫就决定要拍了。在拉萨,诞生了专门培养向导员的登山学校,牧民的孩子们在学校里经过四年培训就能成为向导,他们为登山客铺路、修保护绳、搭建营地,搬运物资与行李,帮助他们登顶。这是一份小众又危险的新生计,时刻与死亡相伴。这让萧寒热血沸腾,他对雷建军说:“这必须拍!”

  卖掉房子筹资金

  只为记录独特的生活

  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调研,2013年9月,《喜马拉雅天梯》正式开机。但这场记录,比萧寒想象中要更难。

  先是无法克服的高原反应。程薄闻刚到拉萨就患上了肺水肿,高烧、感冒,随时面临着晕过去就醒不来的危险,于是被紧急送医,连走到珠峰脚下的机会都没有。萧寒本人更是和雷建军在5000多米的地方因高原反应过重无法再登顶,最终只得将两位藏族向导培养成了摄影师,将做过抗冻处理的摄影机器扛到了7000米以上的高度,最终在珠峰顶上完成了拍摄。这背后,付出的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苦与毅力。

  再有就是投资成本一再超标。最初投入的300万元资金用完了,萧寒咬咬牙卖掉了家里一套房子,填上了一部分资金,又继续进行拍摄,还将600多小时的素材剪辑成了一部88分钟的电影。最终,这部片子花去了1300万元的制作成本。萧寒还冒着风险又追加资金,让《天梯》登陆了院线:“这片子就应该在大银幕上放,没有人尝试过的事,总要有人先去尝试。”

  在萧寒眼里,完成这场记录是一件相当有意义的事:“这个选题为什么打动我?因为这些登山向导们的生活太独特、太值得去关注了。商业的登山运动是上世纪90年代才出现的,而登山学校培养的登山向导,是伴随着登山运动才出现的职业。在没有出现这种职业之前,西藏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登山这种事儿,也不知道自己会遇到这么多外来的人和新的事物。在读登山学校之前,很多年轻人是完全没有离开过自己生活的村子的。”

  “我们不想真正去评价商业登山的好坏,任何事情一定会有它的利弊。商业登山对自然、对环境的影响,我们客观地呈现。我们也很关注这些年轻人他们未来的职业选择究竟是什么。在中国经济相对落后的地方年轻人的职业选择相对还是比较窄的,西藏的年轻人将如何面对社会的碰撞、交集是我们想去思考和探讨的问题。”萧寒说。

  程薄闻则希望通过群像,展现一个多样的西藏:“我们很容易自以为了解一个藏人,就了解了西藏,但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每个藏民都截然不同。我希望大家看完《天梯》时的感觉是,原来那么多人可以各不相同。”

  也正因如此,在《喜马拉雅天梯》里,有银装素裹、万里冰川的绝美风景,有落寞无奈地说出“现在登山成为一种时尚,我还能怎么样呢”的老和尚阿古桑杰,也有登顶后骄傲留影的登山客,还有累倒在地的藏族向导索多,他说,“太累了,再也不想登顶了。”不同的人生在珠峰悄悄地发生着碰撞,都在纪录片中逐一呈现。

  现在,《喜马拉雅天梯》五集的电视版已剪辑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将在各大电视台与观众见面。

  用一颗匠心拍匠人

  打动观众先要打动自己

  让萧寒团队声名大噪的,还是纪录片《我在故宫修文物》。今年年初,该片在央视播出,当时并没有形成广泛热议,想不到过了没多久,这部纪录片在二次元文化基地“B站”一夜之间火了起来,这把火最终烧遍了整个互联网。

  一道宫门,隔着两重世界。纪录片里修复文物的师傅们,除了风趣儒雅、技艺精湛外,还会骑着小电驴出宫抽烟,也会为工资不均、儿子讨媳妇的事情烦恼,空闲的时候还会打枣、打李子、逗逗猫……纪录片播出后,师傅们的“一辈子只干好一件事”的工匠精神和乐观的生活态度,在“90后”“00后”群体中引起了广泛讨论,许多人深受打动,纷纷呼吁这部片子要出续集。

  相较于《喜马拉雅天梯》,在故宫的拍摄显然要轻松许多,但需要导演有深厚的历史知识和充分的前期准备。为此,在拍摄纪录片前,萧寒与联合导演叶君写足了将近10万字的调查资料。为了拍摄三集的素材,团队与文物修复师们生活在一起整整4个月。

  师傅们的匠人精神和充满生活气息的日常琐事,最先感染的是镜头后的程薄闻。“能一辈子做好一件事本身,就充满了禅机。这帮老师傅们在一个院子里巍然不动坐着修文物,一修就是三十年,他们脸上的安然自在,就是我心中的禅意。生活中的这些老师傅,其实比镜头前更有趣,谦逊可爱又不失小个性。因为我们喜欢他们生活化的样子,他们打动我们,我们安静地记录,最后的片子一定会是这个气质。”

  实际上,纪录片中文物修复师们打枣、逗猫的过程,故宫方面本想删去,怕人觉得“不务正业”。萧寒极力主张保留,他说:“我们希望还原生活当中最鲜活、最真实的那一部分。我把观众放到和我一样的感知人群中,不高一点也不低一点,我会潸然泪下的点,公众都会,你能这么想,那就对了。”

  萧寒笑言,自己团队拍的是“青春版故宫”。“我们团队里除了我和老雷是70后,其他都是80后、90后,90后占了挺大的比例。他们提了很多的建议,比如名字。最早我们的名字是很传统的那种,叫《故宫心传》,后来觉得太‘正’,最后不知道哪个年轻人冒出来的想法,叫‘我在故宫修文物’,大家都很喜欢。”

  因为这些有感染力的故事和动人的生活细节,《故宫》比大家想象中更快打入了年轻人的市场。“说实话,在《故宫》火之前,我并不了解‘B站’。火了之后我特别开心,因为我的片子其实特别希望打入年轻观众的心里,这件事居然在‘B站’上实现了。”萧寒说自己特地去B站上注册了账号,没想到连问题都不会答,还是在90后助理的帮助下才注册成功。一留言,立刻吸引了好几百位粉丝,这让他觉得有趣又新鲜。

  “上B站配着‘弹幕’看《故宫》是完全不同的体验,你会发现其实你想表达的意思,90后们都触动到了。像匠人精神这样的东西能影响年轻人,真的太好了。我今后新创作的片子,也会考虑在B站上传,在年轻人中去试试他们的反应。”萧寒说。

  至于大家关心的“续集”问题,萧寒说,绝对会有后续的发展,但不一定是以续集的形式出现。“《我在故宫修文物》一定会有新的创作。我们特别希望,基于这样一个基础,真正让工匠精神获得大家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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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7-08 浙江日报2016-07-0800011;浙江日报2016-07-0800005 2 2016年07月08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