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赵家镇人历代农耕智慧的结晶
桔槔井灌,润泽古今
本报记者 陆遥 诸暨日报记者 马青华 通讯员 张楠楠
核心提示:浙江以江为名,因水而兴,从大禹的“因势利导”到当前的“五水共治”,人与水的话题在此绵延千年而经久不衰。
就在上周,从世界灌排联合委员会年度会议上传来的消息,让傍水而居的浙江人再度沸腾。在此次评出的全球16个世界灌溉遗产工程中,中国有3个项目入选。而浙江在其中占得两席,分别为宁波它山堰和诸暨赵家镇的古井灌溉工程。
丰收时节,我们走入诸暨赵家镇泉畈村,看看那透着岁月沧桑的灌溉系统,如何始终保留着传统农耕文明的执着与自信?而那些朴实无华的古井与桔槔,又是凭借什么打动各国评委,令其荣膺“世界灌溉遗产工程”的称谓?
10月16日一大早,从法国蒙彼利埃回到诸暨的周长海,还没来得及倒时差,就赶到办公室和大家分享申遗成功的喜悦。
4天前,作为诸暨赵家镇古井桔槔灌溉工程申遗小组组长的周长海,参加了世界灌排联合委员会(ICID)在法国蒙彼利埃召开的年度会议。会上,诸暨市赵家镇古井桔槔灌溉工程经过层层筛评,最终脱颖而出,成功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我国同时获得此项殊荣的还有宁波鄞州区它山堰和安徽寿县的芍陂两个工程。
古井蓄水,桔槔汲水,这一传统的农耕方式由来已久。约公元前300年,战国中期道家学派代表人物庄子记桔槔,“凿木为机,后重前轻,挈水若抽,数如泆汤,其名为槔”,称“有械于此,一日浸百畦,用力甚寡而见功多”。秦汉之际,桔槔和井灌随着农业发展很快遍及中国广大农村,直到20世纪初逐渐消失。诸暨的井灌源起何时?为什么至今仍然保留这样的灌溉方式?
古井,
诗情画意中的艰辛
泉畈,就是泉上有畈、畈中有泉、泉在畈中的意思。这个距离诸暨市东南20公里,地处会稽山山麓宁静而美丽的村落,自古就因井灌而得名。
泉畈村人由何姓、赵姓两大家族构成。根据族谱记载,何赵两姓的祖先便是12世纪时来自中原的移民。泉畈村大约有1000年的历史,井灌便是先民在新的土地上安生立命、发展农业的见证。“何赵泉畈人,硬头别项颈。丘田一口井,日日三百桶,夜夜归原洞。”这曲泉畈村曾经人人会唱的歌谣,透露出当地井灌的历史。
泉畈村的海拔只有50米,而周边山地海拔最高处有800多米,地处会稽山走马岗主峰下的黄檀溪冲积小盆地,这里多年平均降水量1462毫米。黄檀溪水流湍急、洪枯水位水量变化很大,引水灌溉保证率低。但是盆地以砂壤土为主,地下水资源丰富,地下水位较高、回补快,因此凿井汲水成为这里灌溉和饮用的主要水源。
泉畈村是诸暨井灌留存最多的村落。而在赵家镇,很多村落曾经都是井灌区。20世纪30年代以前,这个盆地有井8000多眼,1985年统计时还有井3633眼,灌溉面积6600亩。在城镇化进程中,许多古井被填埋,今天泉畈村核心区还有古井118眼,灌溉面积400多亩。金秋十月,田畈中的水稻颗粒饱满,部分稻田被改种为经济价值更高的樱桃。
“井灌,就是由水井、汲水机具,田间渠道构成的小而全的灌溉工程体系。”记者跟着老水利专家周长荣在田里转悠。如今,村里保留下来的古井直径有的两米左右,有的只有一米左右,或大或小,不一而足,形状也各异,有的是八角井,有的是六角井,有圆有方。这些井里都有水,而且清澈照影,井身都用大卵石砌筑,周边杂草,年代已不可辨别。
所谓桔槔,就是许多古井旁都高耸着的一种竹木构成的打水工具,当地人简称为“拗”。村民说:“一口井边一座拗,拗由拗桩、拗横、拗石、拗秤、拗桶组成,利用杠杆原理打水。提水时人站在井口搭的两块毛竹或木板上,向下拉动拗竿,将拗桶浸入井水中,向上提水时借助拗秤的杠杆作用,一桶水提起来省力一半。汲水用的拗桶设计巧妙,小小的木质轴,使水桶倒水过程也轻便不少。”
井口的出水方向,大多放置了糯米稻编织的草辫,保护拗桶不被磕坏。数个拗井之间分布避雨、休息和存放农具的“雨厂”。井边或搭瓜架竹棚,或栽枝叶繁盛的树,以抵挡夏日火热的骄阳。水稻需水的季节,农户日日提水300桶。田园诗情画意中,掩藏着多少劳动的艰辛。
申遗,传承千年灌溉文明
桔槔汲水灌溉,水顺着沟渠流入田中,再渗入地下,回流入井,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生态水循环小系统,古老而科学的农耕方式,就这样代代传承。“古井大多清澈见底,经过检测,这些井水的水质可以达到二类水的标准。”周长荣说,古井水不仅满足灌溉,还可以达到饮用标准。
这些依旧活在当下的水井桔槔灌溉工程,既可满足田间灌溉需要,而且便于农户自行管理,引起了学者极大的关注。
2014年11月,中国水利学会水利史研究会组织一批专家到诸暨考察,看到泉畈村还保留着大量古井灌溉这样的资源,谭徐明教授坐不住了。她给诸暨市长写了一封长信,呼吁当地重视并保护好这个古代文明的活化石,并建议启动灌溉遗产申遗工作。12月21日,诸暨市成立申遗小组。原水电局副局长周长海担任了组长。
申遗小组经过4个月的摸底调查,挨家挨户询问情况,终于将泉畈村核心区的118口古井都一一拍照编号,整理成详细的图文材料。虽然考证到泉畈村的古井早在南宋就有发现,但申遗还需要史料为证。为了考证判断古井的年代,几位五六十岁的老人翻阅了《诸暨县志》、《赵家家谱》等多种文献材料。终于在赵家祠堂里的一块《兰台碑》的碑文中发现了端倪:1809年,本地已有十余亩汲水田,作为生活富庶的标志,由此破解了申遗准备阶段最艰难的一环。
今年6月底,诸暨市向主办方提交了申遗材料,10月,4人参加了在法国蒙彼利埃召开的大会。当地时间10月12日19时,随着世界灌溉遗产证书的颁发,赵家镇古井灌溉工程申遗成功,成为本届全球16个世界灌溉遗产工程之一。
“下一步,我们应借由井灌工程申遗一事,让更多的人认识到水文化的价值所在。”作为30多年老水利人的周长海说,水文化是我国传统文化的起源,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具有强烈的文化感染力。水文化遗产是人类治水历史和社会发展的见证。它记录了人类的水事活动,具有历史文化价值,还具有水利功能价值。像泉畈井灌工程至今仍在发挥其灌溉、引水功能。历经的年代虽然久远,但其作用仍然不可忽视。
周长海说:“申遗成功,看似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但我觉得,这只是开始,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小村,蓄势待发再谋发展
走在泉畈村里,许多村民还未曾懂得申遗成功这个消息对生活带来的变化。
1号古井位于村里的墩头田,可灌溉10余亩地,65岁的户主何永根正在田边巡查。“家里的2亩多地都种了杂交水稻,25号就可以收割了。7、8亩山林里种着香榧。”何永根说,算上100多棵樱桃树,现在每年农业净收入不止五六万。
“我们家的地都是用这井水灌溉的,种出来的稻米特别香,樱桃也特别甜。”何永根说,他家的水井是爷爷的爷爷那时候就已经在的,具体的年龄已经算不清了。
“承重30斤的水桶,用50斤左右的两块大石头撬动桔槔工作。今年雨水多,夏天大约灌溉了五六次。”何永根眉飞色舞地描绘着古井的功能,“有了这些古井,即使遇到干旱,庄稼也能丰收。”
和1号井相隔不远的距离,是2号井“下独苗”。何永根说,两眼井之间有暗渠相通,能保持水位等高。
若是一口井归3户人家所有,农忙时节都需要灌溉,大家则按8小时为界,交错分配时间,意见不一的时候就抓阄。邻里之间一直十分和睦,没闹过什么矛盾。“古井不仅发挥了经济效益,还起到了和谐管理的功能。”村委会主任何劲松开起了玩笑。
据何劲松介绍,泉畈村分为6个自然村,有3394人,目前以农业为主,种植了200多亩樱桃。“现在申遗成功,村里也要加大宣传力度,保护好这些文化。首先,现有的古井都要好好保护,农药瓶不能扔到井里去。其次,现在一些农户习惯用抽水泵代替桔槔汲水,我们要呼吁大家尽量恢复原有的生产方式,恢复村庄桔槔古井的风貌。等村子名气大了,客人多了,再发展慢生活。”
“村里开了7家农家乐,樱桃季节和节假日的生意都很红火。”何劲松得意地给自家农家乐做广告,“我家560平方米的银湖山庄,最多的时候可以容纳300多人就餐。”
赵家镇副镇长赵祺更是跃跃欲试:“我们要做好世界遗产的守护人,先保护好,再谈开发利用。”赵祺说,最近打算到去年获得世界灌溉遗产的丽水通济堰那边考察一下,参考一下发展模式。
离开赵家镇的时候,镇长孟钧正拿着泉畈村的全新资料,赶着去市里参加下一步精品村的推广活动。“我们将整合我镇己有的世界农业文化遗产——千年香榧林,做好赵家‘千年古树、千口古井、千年古村’3篇文章,在泉畈村打造古井古田畈景区,开发独特的农耕文化体验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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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灌排委员会(The International Commission on Irrigation and Drainage,简称ICID)成立于1950年,是以国际间灌溉、排水及防洪前沿科技交流及应用推广为宗旨的专业类国际组织,目前有一百余个会员国。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是ICID为保护、挖掘和推广具有历史价值的可持续灌溉工程及其科学经验而设立,自2014年开始在全球范围内评选。每年由各国家委员会组织申报,经由国际专家组评审提出推荐名单,国际执行理事会投票通过后正式列入遗产名录。第一批共有17个项目入选,其中包括中国的通济堰、东风堰、紫鹊界梯田和木兰陂4个项目。今年是第二批,共有16个项目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