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 竺莲君

　　夏天来了，空气里不时传来的知了叫声，平添了夏天的火热和躁动，也平添了对这个季节的几分害怕之情。

　　阳光不再是往日的柔和，而是白花花地直刺入眼，仿佛要把你裸露在外的皮肤晒裂一样。晚上如果出去走走，恼人的蚊子总喜欢跟着你转悠，再加上夜幕下的空气中，热浪还会一阵又一阵地扑面而来。

　　家里是钢筋水泥的沉闷单调，空调外机的轰隆声，抑或电扇的呼呼声，这一切都让人感觉头顶仿佛就有一张厚厚的大幕严严实实笼罩着，闷热得每个毛孔都要渗出汗来，与衣服黏腻在一起，让人烦躁，让人浑身不舒服。

　　总觉得如今的夏天，热得让人有点害怕。想起小时候，夏天可真是个清凉的世界！

　　那时候，尽管没有空调，电扇也用得不多，但孩子们就盼望着夏天的到来。因为夏天来了，就可以穿着凉鞋在沟渠里走来走去，也可以到村口有两棵大枫树的池塘里洗洗脚。

　　我喜欢和姐姐一起坐在池塘埠头，伸出两只脚在水中慢慢晃动；喜欢水中小拇指大小的鱼儿在小腿上蹭来蹭去，时而“吻”你一口的感觉；也喜欢看水中的小虾游来游去，等你想要用手悄悄去迎接它时，它又会倏忽不见。

　　村口偶尔还会有推着一辆老式自行车的卖冰棍人出现。他的车后座后，总是绑着一只盖有破棉絮的木箱子。只要“棒冰——”一声吆喝，身边很快会围拢了许多孩子们，咂吧着嘴巴，眼睛牢牢盯着那神奇的木箱子，好像里面藏着另一个清凉而神奇的新天地。

　　村里还有一条长长的水沟穿村而过。不远处，天马山半山腰上的渠道水，流经山脚下的水库，再从水库流到水沟，后又不缓不急地流出村外，流到农田，用来灌溉庄稼。

　　午饭后，我们年龄相仿的几个小女孩往往趁父母午休的时候，就去人家屋后背的那段小水沟里玩上个把小时。两边的墙壁几乎遮挡住了太阳，所以不用担心有太阳晒着身子。那段水沟底下是用水泥浇成的，所以也不用担心水沟底下有什么会伤着自己的脚。哗哗流动的水刚好没过脚背，一股透心的凉爽仿佛缓缓流过了我的心田，一直留在了我的记忆深处。

　　除了那条水沟，村口的那片乌子树林也一样令我们陶醉。当时的树林以乌子树居多，间有樟树，其中有几棵大樟树大得要我们两三个孩子都张开手臂才可以勉强合抱起来。乌子树和樟树都先后在夏天开花，所以一到夏天，整个乌子树林里都弥漫着清新的花香。

　　隔些天我们就会变着花样在乌子树林里玩，在此起彼伏、引吭高歌的知了声中，我们在里面玩捉迷藏、过家家、偶尔还爬爬树。那时的夏天，在我们孩子们眼里就是一个童话的世界，可以尽情地享受童年的快乐时光。

　　而最让我难忘的、又始终温馨地镌刻心底的，是父亲摇着蒲扇给我们讲故事的画面。

　　夏天，吃过晚饭后，父亲带着我和小阿姐一起在老台门乘凉。父亲坐中间，我和小阿姐围坐父亲左右，父亲摇着一把母亲自己做的蒲扇，他慢慢地、匀匀地、一左一右、一扇一扇地扇着。那蒲扇带来的柔柔的凉凉的风，也刚好落到了我和阿姐的身上。

　　父亲给我们讲《三国演义》、《水浒传》，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等等。在那个时候，我记住了诸葛亮、宋江等人的故事，我也明白了故事中的一些道理。有时候父亲还会带我们到空旷的晒谷场上去乘凉，吹着习习而来的山风，听着父亲的故事，我会听着听着便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可能是从水库那边吹过来的晚风凉凉的催人睡，也可能是父亲宽阔的胸膛本来就是孩子舒适的“港湾”，总之小阿姐告诉我，每每她听得入迷的时候，我总是打着小呼噜美美地睡着了， 然后是父亲背着我，小阿姐扛着凳子跟随着父亲回家。这些都是第二天去乘凉的时候小阿姐告诉我的。

　　如今啊， 再回乡村，老家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夏夜里，习习凉风中，给我们讲故事的人已经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

　　好在，水沟还在，流经沟渠的水如今依然很清澈，只是沟渠里的水已经无法与空气中的热浪抗衡了；乌子树林还在，村里还在乌子树林里安装了一些健身器械，地面也变成了干净的水泥地。

　　好在，几乎家家都建起了独立的带院子的楼房，崭新的外墙上都挂着一两只空调外机，大部分人家门口都停着私家车。人们的生活质量明显变高了。

　　但是记忆中的夏天，是不会因为流年而逝去的，那是沟渠里的水，是树下的凉，是从山那边吹来的风，是父亲蒲扇里的一个个故事，是故事里蕴含的朴素的人生道理……这一切虽然已成记忆，但是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