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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2版:美丽乡村·村口树

哦,老井

  东阳 厉守龙

  近日,两位村友来访,他们忧心忡忡地告诉我,即将开工的甬金铁路要经过本村,怕那两口全村人最疼惜的老井也保不住了。顿时,一篇篇尘封的有关老井的日记又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我的老家东璜山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这两口老井坐落在村东头里塘的西北角,是村民唯一的饮水井,隐藏在一棵茂密古老的大樟树下。井边矗立着的一块大石碑明文规定:里塘仅用于洗菜淘米,两井用于饮水,不准作其他使用。

  一直以来,村民们都自觉遵守这一规定。这两口井很特别,井口均显长方形,面积都比水桶的体积要大,有1.7米左右深。井口稍往下,均架有一截石桥,水永远不会漫过石桥。取水时,直接便可以用水桶去取。当水浅时,水桶掷下后,便可用水钩担(即挑水的专用扁担)去钩。

  两口井,足见祖先的匠心和智慧——东面的那口井的水源是和里塘相通的,塘水有多满,此井就有多满;西面的那口井,则是单独的渗水井。即使里塘和东井均无水,这口井照样会有水,那是因为它除了有地下渗水外,还有潺潺不断流的山涧水渗入。

  我曾想象着祖辈们凿地打井的情景:当第一股井水从井眼里涌出的时候,沁凉了祖辈们额上亮晶晶的汗珠,他们用手捧起第一口井水喝进嘴里,晕开了一朵绽放在他们蜡黄粗糙脸上的笑容。他们的打井故事没有被写进历史书,但凝固在了全村人民的心里。

  就这样,井成了老家最富诗意的地方。

  炊烟升腾夕阳洒地的夏日傍晚,我每每悠哉游哉地挑着一双水桶去打水,两只空桶像一对配合不着调的乐器,发出调皮而欢快的碰响。但见那水井旁,聚集着三三两两的大嫂大妈,她们正忙着在塘里洗菜、淘米,嘴里争说着家长里短,传播着村内外一桩桩新闻;那些充满稚气的“小不点”们,在水井旁的晒场上嬉戏打闹,又不时从大人的水桶里掬水往嘴里送;刚从田里归来的后生们识趣地向挑水人讨要一盆清凉的井水,到离井一段路的空地上,往身上“哗”地痛快一浇,周身凉爽,和井水有了一样的温度;而那些“老烟枪”们,则在浓荫匝地的大樟树下,吧嗒吧嗒地抽烟、唠嗑……

  是啊,对于老家老井的记忆,于我实在是太多太多,特别是那些感人的故事,更是时时撩拨着我的心弦。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东阳连年遭干旱,西面的那口老井,成了全村100来户家庭的救命井。尽管此井长年渗水不断,但终究因大旱之年用水量过大,也时常断水,所以村里采取限量分签取水的办法。需水家庭于规定时间向有关人员排队领签,凭签于翌日早晨到井边,由有关人员把事先取上的水一一分舀到持签人的桶里。排队分签、持签取水时,没有一个插队,没有一人争抢,至于水分得浅或满,也无人计较,始终秩序井然。那些空巢老人、五保户或是无劳动力家庭,村干部便会轮流把水直接送上门。

  再如义务清井这种更累更脏的活,大伙也都是争着上,年富力强的村干部除了自己带头上,还要挑选几个健硕的青壮年。每每此时,许多村民甚至包括老人,都会自告奋勇争着上。这种合力同心、携手共克时艰的精神,老家人淳朴憨厚的禀性和你助我帮、不分彼此的浓浓情意,如陈年老酒,醇香馥郁。

  有关老井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七天七夜也写不尽。

  时光荏苒,转眼间近半个世纪过去了。老家早已建起了水库,并从水库引进了自来水。老井便顺理成章地渐渐淡出了村民们的视线。有关老井衍生出来的那些美妙,那些感动,那些精神,已深深地定格在了我的记忆里,历久弥新,回味悠长。


浙江日报 美丽乡村·村口树 00022 哦,老井 2015-06-16 3880984 2 2015年06月16日 星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