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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旧时禄泽村

  编者按

  乡土是老家,是童年,是母亲的张望。浙江日报、省作家协会联合发起“浙山·浙水·浙人”原创乡土文学大赛,截至目前,我们已经收到近三百篇投稿。添加微信公众号“浙江日报有风来”获取活动详情。今天我们继续刊发部分优秀作品,以飨读者,敬请垂注。

旧时禄泽村

  项勇义

  在绍兴市上虞区,有一个秀丽的皂李湖,在湖的西侧有一个叫禄泽村的村庄,这是我的家乡。离家已经20余载,每次探望父母兄弟也总是匆匆,曾几何时,田园变成了马路和厂房,建起了集市,村里也住进了南来北往的打工者,家乡让我这个游子变得越来越陌生。清明节后的一天上午,我几乎走遍全村,寻找正在消逝的乡村痕迹。

  巷

  撑着雨伞,从一条条小弄堂穿过,时间好像被压缩了。满地跑的鸡鸭仿佛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可探出门口的脸早已不是当初的人。走过一个叫“胡忠堂前”的地方,是小时候一帮伙伴飞纸牌,打玻璃弹等玩耍的空间,无论或晴或雨。

  老而狭窄的弄堂,曾经是村里的必经之路,记得有一年积雪在弄堂堆了几尺深,我们踩着自制的高跷从这儿“跋涉”,不用担心摔倒,两边的墙是最好的扶手。

  村中一处被称为“三大街”的开阔地,周边的一间老房子开过供销社时代的小店。在这个小店,小时候我们打过酱油,买过什锦菜和酱瓜,买过百雀羚,买过一分钱两根的牛皮筋,等等。这里还保留了几间完整的老房子,这样的房子,在整个村子也不多见了。

  村里的老井,井沿已经剥落,但水依然清澈见底,一口井已经有年头了。以前是周围的几十户人家共用的。印象最深的是,每到冬天井口就往外冒热气,会有很多人在此捣衣、打水,井边热闹得很。而如今,井也老去。

  村子里,年轻人大多住到了村外围新建的“洋房”,村中心的老房子大多由老人守着,在不知不觉中,这些老房子破败、消失。

  河

  雨水打在河里划起圈圈,一条两头尖尖的小船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静静地停泊着,状似独木舟的小船是村里人用来捕鱼的,记得以前的船是木质的,闲时要维护,接缝处要嵌进石膏之类拌的细麻丝,船身要用桐油厚厚地涂上一层。现在都变成水泥浇铸的。横贯村庄东西的小河,上游不知道从哪里发源,但下游汇向了皂李湖水系,向外还连着曹娥江。

  那时,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会有水缸,河里取来的水在水缸里沉淀、储存。这水就成饮用水了。河里的鱼虾和螺蛳不少,鲫鱼、鲤鱼、白条、鲢鱼、胖头鱼、汪刺鱼、河鳗、甲鱼都能捕获。这河平时脾气温顺,但到了暴雨季节,水能泛上两岸,满上埠头,这时,村里就忙碌了,大人们用渔网捕鱼,孩子们轧热闹。两岸的河堤在春天长满艾草、马兰头等野草,秋天则是成片的芦苇。河堤以外就是成片的庄稼地。田里的作物和景色随季节变化。如今,河岸被一个一个工厂隔断,有的河道成了工厂的私家内河。在村里已望不到这条河到远处。

  庙

  村的东边,掩映在树荫中的红色建筑是禄泽庙,不知建于何时,村以庙名。在我懂事开始,庙被作为村里两个生产队的仓库,用于储存粮食和农具。庙前的空旷地被用作了晒谷场。

  这里的农作物主要是水稻,春种夏收一季,夏种秋收又一季。每当农忙,庙里庙外就一片繁忙景象。农田里刚刚脱粒的稻谷被源源不断地挑到晒谷场。挑谷担是重体力活,只有年轻力壮者才能胜任,晒谷场的活也不轻松。混着稻叶的谷子需要通过筛子筛,风车扇等程序才能分离开来。然后再在晒场上晒干,即便是夏天这样的烈日,也要晒上好几个日头,而且每天还要勤翻面。

  秋天晒的时间就长了,比如糯米是晚稻,要晒成糯米的形状,起码需要十多个秋天的太阳。晒稻谷,还靠天公作美。夏天如突遇暴雨,就要赶紧抢收,要不稻谷就要泡汤了。秋天如遇阴雨和台风,水稻在稻田里就可能倒伏、发芽。收割回来如果没有足够的阳光晒,也会发芽,这样收成就会大大打折扣了。所以对农民而言,宁可忍受酷热,也不希望遭遇长久的雨天。阴雨连绵的年景在我的记忆中遇到过多次。这时生产队的负责人就要愁眉不展了。庙里储存粮食是暂时的,等到稻谷入仓,一部分作为征购粮出售给粮站,一部分按人头分给各家各户作为口粮。一般而言,早稻多出售,晚稻多作为口粮。

  农闲时,庙又成了孩子们玩耍的乐园,晒场上溜铁圈,转陀螺,跳橡皮筋,村里没有比晒谷场更空旷的场地了。最有趣的是在雪地里诱捕麻雀,因为这时麻雀会到庙里觅食。随着时代的变迁,禄泽庙作为仓库的功能也渐渐结束,后来曾一度在庙里办过村里的羽毛厂。之后,庙的香火日盛,有人起兴募集资金,把禄泽庙修葺一新。再后来,禄泽村被规划成为工业园区,村里的千亩良田成了林林总总的工厂和宽阔的马路,工厂的围墙围到了庙的背后。听说也曾有人动过庙和庙前一片村民自留地的念头,不过办厂之人最讲究风水了,只有建庙,哪能拆庙呢。禄泽庙就这样保留下来了,还列入了市里的文物保护单位。在村的西北角,曾有个后庵堂,也曾作为别的生产队的仓库和晒场,而如今在视野所及的地方已见不到它的影子,可惜了。

  树

  在东桥外,一棵扇形的樟树已经静静地矗立了一百多年,根部以上的树身要两三人才能合围。这棵樟树在我看来可以算得上是禄泽村的标志物。树下有个条石台阶组成的河埠头,为村里的大老爷们沐浴专用。我小时候,夏秋的傍晚,这个埠头就热闹得很,田间劳动了一天的男子,都会到这个天然的浴场痛痛快快地泡一泡,兄弟仨、爷儿俩,一拨拨地来,在河里舒展一下身体,洗去满身的汗水和泥土,洗去浑身的疲乏。大伙儿在水里光溜溜地聚在一起,还能插科打诨。河水不深,最深处也不会超过2米,河底基本没有淤泥。村里的男子不会游泳的屈指可数,谁要是不会游泳,就会被嘲笑,被称为秤砣。

  如果说樟树下的这个埠头,傍晚是一个浴场,那么中午就是男孩子们的泳池了。夏秋天,水是男孩们的最爱,既可以嬉耍,又可以躲避酷暑。那些年纪小的不会游泳的摸着埠头的石级玩狗爬式,年龄大些的水性好的就在深水处打水仗。樟树伸出的一个长长的枝干,离水两三米高,成了天然的跳台,树皮被大家踩得光溜溜的。大家常常排着队爬上樟树,轮番跳水,胆大的爬上更高的树杈,纵身跳下,胆小的则两手攀挂在树枝上,脚底都快踮到水面,轻轻落下。大家在水里一泡就是几个小时,常常泡得手指的皮肤都发皱。一个夏秋下来,不会游泳的孩子也成游泳新手了。而如今樟树下的这个埠头已经不复存在,河里的水也不适合游泳了。紧靠樟树,修了一条与河道垂直的四车道公路,树就在公路桥脚了。树下河埠头和沐浴的场景成了旧事。

  (作者为浙江教育报刊总社副社长、副总编)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0 旧时禄泽村 2015-05-15 浙江日报2015-05-1500009;3871013 2 2015年05月1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