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鸟,“大”境界
李采姣
当今世界上,“小”和“大”都是相对而言的。我在花鸟前面加了一个“小”字,丝毫没有贬低的意思。相反,却有“浓缩就是精华”、“以小见大”的感慨。而紧接其后的“大境界”三字则是我——一位青年花鸟画家对自己将倾毕生精力而为之的花鸟画艺术的期待与希冀。在我看来,花鸟画是一种依托于天地万物的艺术,虽有鸟飞鱼跃,花开花落,然终是不离故土,这就需要花鸟画家以一种“仁爱之心”去感悟、去升华事物的本体。
陈师曾说:“文人画之要素:第一人品,第二学问,第三才情,第四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盖艺术之为物,以人感人,以精神相应者也。有此感想,有此精神,然后能感人而能自感也。”花鸟画作为文人画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不遗余力地实践着“人品、学问、才情、思想”的高度统一。窃以为,《诗经》中的赋比兴三种主要表现手法对花鸟画的影响是深远的。历代花鸟画家总是有意无意地在运用着这种手法来进行创作。
花鸟之“赋”,
大境界的保障
《诗经》中的“赋”,就是铺陈直叙,即人把思想感情及其有关的事物平铺直叙地表达出来。也可以通过铺陈、排比方式将一连串内容紧密关联的景观物象、事态现象、人物形象和性格行为,淋漓尽致地细腻铺写。对照中国传统花鸟画,不难看出,“赋”的表现手法在其中的应用是非常娴熟的。花鸟画历来强调主体与客体的统一,视“抒胸中逸气”与“为天地万物传神”相一致。他们对花木草虫、飞禽走兽的写照皆赋予其人类的道德情操,所谓“花之于牡丹芍药,禽之于鸾凤孔翠,必使之富贵,而松竹梅菊,鸥鹭雁鹜,必见之幽闲,至于鹤之轩昂,鹰隼之击搏,杨柳梧桐之扶疏风流,乔松古柏之岁寒磊落,展张于图绘,有以兴起人之意者,率能夺造化而移精神,遐想若登临览物之有得也”(《宣和画谱》卷第十五之《花鸟叙论》)。这种借物抒情、托物言志的表现方法既是“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理论的实际应用,也是当代花鸟画家在花鸟画的创作中所应遵循的原则之一。他们既要继承古代画家文化修养全面,重视笔墨,强调“心印”传统的优长,又要高扬“师造化”的大旗,寻求着如何在花鸟画中提炼出客观对象的主观感受,展现主体的情思。注重对客体的观察、重视写生与强调主体性情的抒写,在花鸟画家的手中并行不悖。他们在画法上强调提炼,强调成竹在胸,强调一种在细心观察、深思熟虑基础上的任意挥洒。
由于“年年岁岁花相似”,花鸟画的题材相对于人物、山水来说,受限的问题实际上更为突出。在当今花鸟画坛,有一些画家特别偏爱的题材,如梅、竹、鹰、鱼、鸡等,不一而足。同时,也有一些画家共同喜爱的题材如牡丹、荷花等。这一方面是受儒家入世精神和厚德思想的影响,使得大气富贵,充满人间温情的牡丹和洁净雅致,象征高尚德操的荷花深得画家之心;另一方面则是艺术语言本身所决定的。牡丹和荷花这两种花特别适应于笔墨语言的探索与创新技法的使用。画家们由于各自所处的环境、阅历、才情、修养、品格等不同,他们眼中、心中和笔下的牡丹和荷花肯定是各有千秋的。鉴于此,画家们并不惧怕题材撞车,相反每个人都在探索各自不同的艺术手段,努力使花鸟画超越传统的书法用笔和以线为主的笔墨语言局限,使其变得更加丰富,并呈现出新的视觉奇观。
花鸟之“比”,
大境界的纽带
“比”就是比方。以彼物比此物,便于人们联想和想象。《诗经》中比的运用很广泛,其中有整首都以拟物手法表达感情的比体诗,如《魏风·硕鼠》、《小雅·鹤鸣》等,独具特色;而一首诗中部分运用比的手法,更是丰富。在《卫风·硕人》篇,为了描绘庄姜之美,用了一连串的比“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同样的,花鸟画中“比”的运用比比皆是。为了营造画面的丰富性,除传统的工笔、写意技法之外,在花鸟画中引入了重彩画法,以及平面构成元素和制作手段的加入,如热压、冲漏、泼、洒、冲、流等手法,外加各种肌理的尝试,在一定程度上都丰富了花鸟画的语言,突显了花鸟画的现代品位。值得注意的是这种探索已经在一定范围内形成了影响,在一些更倾向于传统画法的画家那里也得到了响应。但在我看来,这些和传统所提倡的“写意精神”是相距甚远的。描、模、制作都不属于“写”的范畴,充其量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花鸟画要体现大境界的格局,除了题材、构图外,画家的修为、秉性、人格魅力、文学词赋等都在其中起着关键的作用。
有人说,当代花鸟画坛,是一个多元的、开放的、崇尚创造、崇尚自我、崇尚革新的画坛,各种不同的画风、画法甚至绘画理念之间,有碰撞也有融合,但没有非此即彼的互相排斥,而是充满了一种和而不同、共创繁荣的良好氛围。无论是传统型画家,还是现代型画家;无论是水墨型画家,还是色彩型画家;也无论是构成型画家,还是平面型画家,大家都在探索比较,并且都尊重别人的探索。而且在探索的同时,不忘去传统中深究花鸟画的精髓。即使是崇尚现代艺术理念、张扬现代意识的画家,骨子里都流淌着对传统的挚爱之情。扎根传统,热爱传统,但又努力突破传统的局限,努力为传统增加一点新的东西,这是大多数花鸟画家的共同追求。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当今花鸟画坛才能繁荣昌盛。
花鸟之“兴”,
大境界的拓展
兴,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从特征上讲,有直接起兴、兴中含比两种情况;从使用上讲,有篇头起兴和兴起兴结两种形式。如《孔雀东南飞》中的“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我一直认为,一位优秀的花鸟画家,不仅要注重技艺的提高,还要特别重视艺术理念、艺术思想上的提升。唯有思想认识提升了,才可以达到“兴”之高度。自古以来,大凡优秀的艺术家,都在学术上有很高的造诣,如石涛、吴昌硕、黄宾虹、潘天寿等。对青年花鸟画家而言,更要重视文化修养与理论水平的提高。另外,适当地参加学术活动,在和同行的交流中取长补短,提高自己的学术修养,在艺术创作上就会更加自觉,既不固步自封,又能不断超越自我,走向一个个新的高峰。
在创新理念和深入生活的基础上,进一步丰富花鸟画的艺术语言,开拓花鸟画艺术的新境界,形成自己的面貌特征,建构起自己的花鸟画艺术语言体系,这是每个花鸟画家一生不懈的追求。能否在现代性创造与传统精华继承之间达到更加完美的契合,继古开新,走向新的高峰,尚需努力而为之。
(作者系宁波大学艺术学院副教授 、中国艺术研究院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