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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17版:人文世界

五旬温商自学4门外语翻译拉丁文原著—

《阿提卡之夜》有了中译本

  近日,由周维明、虞争鸣、吴挺、归伶昌4人翻译的拉丁文原著《阿提卡之夜(1至5卷)》由中国法制出版社出版,填补了该书在我国没有中文译本的空白。《阿提卡之夜》在西方文学史与希腊罗马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几乎全部有关西方古典学的重要著作均对其有所提及或引用。

  值得关注的是,该书的四位译者都是“业余选手”。其中的一位,是57岁的温州商人,该书前五卷约40%的篇幅由他翻译完成。他5年前自学拉丁语,为了翻译好《阿提卡之夜》,他一边翻译,一边又自学了古希腊语、法语、德语。他是温州民间译者虞争鸣。

52岁始学拉丁语

  “这套书一共20卷,现在才出版了5卷,报道合适吗?”眼前的虞争鸣,说话不快,但时常口出妙语;表情温和而诚恳,看起来更像一名涵养深厚的学者,而非商人。面对采访,虞争鸣一度婉拒,理由是“事情没做完,不好拿出去讲吧”。

  有着20多年从商经历的虞争鸣长期保持着阅读的习惯,尤爱文学和历史。2005年,他读完了罗伯特·哈里斯的小说《庞培城》。“那本书让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个很大的知识盲点。《庞培城》中对古罗马文明的叙述在不少西方人看来只是一些通识罢了,而我对此却几乎一无所知。” 自那以后,虞争鸣开始关注古罗马史,后来又由古罗马史延伸至古希腊史。

  身为英语和文学的爱好者,虞争鸣试着在业余时间翻译起《庞培城》。没想,翻译到一半,国内就有出版社出版了它的中译本。虞争鸣转而翻译哈里斯的另一本小说《最高权力》。结果,也是译到一半,发现又有人“抢了先”。

  “译了不少东西未能出版,我很淡然,权做消遣和练习。而且,参照起来看,更能发现自己的不足,还需学习。”虞争鸣笑说,当年这样的“翻译练习”加起来,大约有10多万字。现在看来,那些“翻译练习”的另一层意义在于,让虞争鸣认清了国内并不乏英语著作翻译者的现实。

  2009年,受外部经济环境影响,虞争鸣从事的外贸生意变得越来越难做。“企业如能做好做大,也是造福社会,没有兴趣也可以坚持。如果不是你的兴趣所在,同时又做不大,我认为就不该为了钱而为难自己,尤其是衣食无忧的情况下。” 那一年,虞争鸣结束了大部分业务,只保留了少量合伙生意。

  那年,虞争鸣52岁,他开始安排自己退出商界后的老年生活。一天,他徜徉在杭州的枫林晚书店,偶然瞥见书架上的一本《韦洛克拉丁语教程》。虞争鸣眼前一亮:“何不学习拉丁语,以便直接阅读古罗马原著?”

  网上一番搜觅后,虞争鸣得知浙江大学正要开一期拉丁语古典学和中世纪文化暑期研究班。那年暑假,他每周从温州开车到杭州上课,白天学习拉丁语基本知识,下午研读荷马史诗《奥德赛》,忙得不亦乐乎。

  同时,他在网上找到了冷门语爱好者的“大本营”。虞争鸣加入了一个名为“西方古典语言自学群”的QQ群,此群的成员大多是拉丁语、古希腊语、梵语等西方古典语言的爱好者。

  学以致用。虞争鸣学习拉丁语的目的非常明确——学好拉丁文,在自己接下的岁月里持续地阅读和翻译古罗马时期的著作,“既充实自己的老年生活,又能为学界做些力所能及的基础工作。”

  当记者问及为什么选择翻译古典时期作品时,虞争鸣说:“我们现在很多人爱提‘国学热’,希望回溯和复兴我们老祖宗的思想,古为今用,这自然没错。但我们今天生活在西方文明所造就的现代社会之中,受西方思潮的影响巨大,这是避不开的现实。现代文明的根就在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文明。如果说,一个人不了解儒家和道家思想则愧为中国人的话,那么,一个人若不了解西方古代思想,是不是就愧为现代人?”

  然而,身边一些朋友并不看好他的选择,认为翻译是个“很吃力的活”,而且“吃力不讨好”,因为“翻译得再好也似乎算不上创作”。

  “现在书店里书很多,但是好书不多,如果我勉为其难地也写本什么书,就算能够出版,也只是为书店增加一点垃圾而已。人生苦短,为什么不去做点更有益的事?如果能将人类文明中的精神瑰宝介绍几种给中国读者,不是更有意义吗?”虞争鸣淡定地说。

3小时译上两句话

  在虞争鸣学习拉丁语两年后,学以致用的机会出现了。2011年5月,QQ群友周维明在“西方古典语言自学群”里鼓动大家一起翻译《阿提卡之夜》,并率先译出序言,贴于豆瓣。

  法学专业出身的周维明告诉群友们,《阿提卡之夜》在学术上、尤其是罗马法的研究上有着重要的价值。而且中国属于大陆法系,大陆法系又发源自古罗马法律体系。因此,如能将该书翻译成中文,对中国的法学界而言,又多了一本研究大陆法系的“重量级”译作。

  想到能将所学语言派上用场,虞争鸣率先积极响应。最终,周维明、虞争鸣、吴挺、归伶昌四位群友结成了线上“译者同盟”:大家把该书的章节作了分工,分头开始翻译,碰到问题就上线讨论。

  虞争鸣感慨,相比群里的一些“语言怪才”,自己的语言天赋算极普通的。就年龄而言,他是四位译者中唯一的“老头子”,其他三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年纪。

  “比如周维明,他目前在中国社科院攻读法学博士,但自学了包括古希腊语、拉丁文、古埃及语在内7门外语,且学习速度极快。” 此外,吴挺是惠州的一名建筑设计师;归伶昌年纪最小,尚在德国攻读哲学硕士。

  “读者们在乎的是译作的质量如何。他们不会在乎译者在翻译中花了多少时间,查阅了多少资料。” 就凭这一点,虞争鸣找到了他在翻译中的优势:时间和耐心。

  他们收集到《阿提卡之夜》的各种权威拉丁文版本和英、法、德多种译本。每翻译一句话,都要先看懂原文,理解和表述没把握的地方,还要参考其他各种译本。由于此前没有法语和德语基础,虞争鸣一边翻译,一边自学这些外语。由于词汇量不够,经常需要频繁地反复翻查词典。

  此外,《阿提卡之夜》中常出现大段的古希腊文。为了避免因转译而造成偏差,虞争鸣又同时开始学习古希腊语。如此严谨的翻译态度,加上对译文的反复斟酌,他每天花3小时翻译,也经常只能翻上两三句话。

  因为大家都是业余翻译,忙闲不一、速度各异,分工也视个人进度及时调整。虞争鸣的时间较多,分到的翻译量就比其他人更多些,并且还承担起每卷“译者注”部分材料的收集和编写。2012年12月,他们完成了前5卷的翻译和注释。

  “一个学者朋友曾提醒我,50岁以上学习外语是错误的。” 虞争鸣说,他不怕做“傻事”,因为人总要找些事做,而且翻译有翻译的乐趣。“有时会灵光乍现,妙语偶得,翻译完那句便特别高兴。”

  现在,除翻译外,虞争鸣每天花上数小时学习法语、德语、古希腊语3门外语,通过词汇学习软件,每天记忆几百个单词。即使有时候,“遗忘的速度甚至超越了记忆的速度”,虞争鸣也不气馁,顾自坚持。

  “我想,60岁前应该能解决语言问题,至少把查阅字典减少到合理的程度。” 虞争鸣笑说,或许,他翻译的“黄金期”将从60岁开始。

赚到钱用来做学问

  “我现在的时间分成几块:帮子女带外孙、做公益、学习和翻译,偶尔处理一下企业的事务。” 除热衷学习和翻译,虞争鸣还尤其热衷公益事业,是温州“仁心公益”组织的会长。

  “仁心公益”的骨干成员均是温州英语名师周任辛先生生前的学生们。虞争鸣的英语功底,也是在师从任辛先生的20多年间打下的。

  下海经商之前,虞争鸣是一个科技单位的工程师,但是外语和文史一直是他的业余爱好。年轻时曾数次获得韩素音青年翻译奖的不同奖项,文字翻译的情结似乎可以追溯到那段时间。

  “我的人生态度受恩师周任辛先生的影响很大。”虞争鸣说,上个世纪70年代末起,周任辛先生在温州义务开班教授英语,受惠者数以千计。闲暇时间里,周先生则忙于看书、翻译直到终年,是著名的《先知三部曲》的主要译者。他一生清贫但助人为乐,将读书学习视为最高境界。

  “记得1995年我下海经商时,先生再三告诫,赚到钱要回来做学问。” 虞争鸣说,今年正值先生去世十年,希望这本译作的出版,能让先生在天之灵,稍感慰藉。

  “年纪越来越大了,为什么不像其他老年人那样休闲地过日子呢?比如去养身、锻炼、旅游之类的?”记者问。

  “我的一个亲戚,每天花四个小时锻炼,这是他的必修课。对我来说,我不希望为了活着而活着。我希望,只要我还活着,就利用有限的寿命,做点娱己而且利人的事情。”虞争鸣笑说:“况且,翻译可以动脑,还可以防止老年痴呆呢!”

  目前,虞争鸣和他的伙伴们正在翻译《阿提卡之夜》的第10卷,预计两年内将译完整套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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