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张丹丹 通讯员 李丹

　　大自然的美无处不在，甚至存在于深山里被丢弃的废树根。在金华婺城区罗埠镇一座名叫宗均艺博园的院子里，这些原本要无声无息化作春泥的树根，成为光芒四射的艺术品，令人啧啧称叹。而将它们化腐朽为神奇的婺城根雕大师，却是一位从来都没有上过学，双手甚至使不上多大劲的农民郑宗均。

　　艺如其人

　　天没亮，郑宗均已经翻身起床。他刚刚有了一些灵感，要马上拿起刻刀。他正在雕刻一张根雕茶几。为了衬托茶几上罗汉松的刚强，他打算为罗汉松背后的青山引入一条山涧，多一些灵动的气息。

　　他的爱人范聪娇白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去做早饭。她对郑师傅总是突如其来的创作热情已经习以为常。

　　郑宗均年近七十，经历过人生大起大落，性情洒脱。他长发披肩、衣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根雕作品也随意摆放在展厅，没有任何灯光、布置的妆点，他说，慧眼之人自然会兴趣相投，不靠吹！

　　艺品如人品，这也是为什么内行人一眼能看出这是谁的作品。郑宗均的根雕，如同他的性格，大气、随性、洒脱。他的每座根雕作品都不过分强调雕刻工艺，而是在自然纹理上的加工与点睛：八仙过海，天然的纹理变成八位神仙身边的海浪；盗仙草，白蛇精怕被南极仙翁发现，隐匿在酷似山川的树根一角，若隐若现……

　　一尊《出水芙蓉》，即使躲在不起眼的角落，也能深深地吸引我们的目光。用榆木雕刻的荷花，不蔓不枝、亭亭净植，是安静的美。这也是郑师傅最得意的作品。他最爱荷花，因为荷花即使怒放，也不像牡丹般轰轰烈烈，也不似红梅那么清冷孤傲。荷花清新，不可亵玩。

　　绝处逢生

　　郑老的洒脱性情，并非来自优渥的生活，恰恰相反，坎坷的前半生造就了他刚毅而开朗的个性。

　　3岁那年，他的右脚不幸滑入火炉被烫伤，由于治疗不当，脚板肌肉萎缩；22岁那年，他在田里干活时踩上一根铁钉，左脚掌当时就发黑，后因病情恶化，落下了终身残疾；30岁那年，左手如树皮一样，一点点萎缩，五指无法动弹，最后被确诊为神经炎，连吃饭、写字都相当困难。

　　苦难可以毁灭一个人，也可以成就一个人。郑宗均显然是后者。他是个热爱生命、不轻易屈服的人：22岁的意外致残，让他自己钻研起油漆技术，靠着自小跟着外公学画的基础，他在油漆技术融入了绘画，很受当地人的欢迎。后来连油漆刷都握不稳的时候，他又从零开始，学着钻研根雕。对别人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反而成为郑宗均艺术造诣的阶梯。

　　他说自己与树根很像。树根最不起眼，却是树中最具生命力的顽强部分。花、叶、枝都早已没入黄土，只有树根顽强不息，千百年后甚至成为化石，静待巧手匠人，绝处逢生。“我的人生像一件根雕，我懂它的美。”

　　后继有人

　　众多作品中，郑宗均最舍不得卖的是一件《茶花仙女》。

　　“这是我儿子的第一幅作品！”

　　郑师傅对儿子郑杰慧的期望，满满地溢出心底。

　　郑宗均的《八仙过海》雕得热闹，《盗仙草》更像一幅中国水墨画，而《茶花仙女》则完全不同，线条虽然柔美顺畅，但布局很奇特：仙女的坐骑是一只展翅的凤凰，不同于以往直飞云霄的傲人形象，她的头在下、尾在上，双翅利用了树根原本的流水线条，包围、烘托着美丽的仙女，整个作品显得夸张但不失分寸。很难想象，这个一直为我们默默续水的内向年轻人，有这样的创作力。

　　这个从20岁出头就开始尝试根雕的年轻人，经历过数年的兜兜转转。直到《茶花仙女》，他似乎突然顿悟了，读懂了根雕的美。也就是这件作品，当年参加国家茶花节的展出，获得了金奖。

　　博采众长，匠人才能自成一派，发扬光大。37岁的郑杰慧虽然还在跟着父亲历练，但已有了与父辈截然不同的雕刻风格。郑宗均的人物雕刻，力求写实，而郑杰慧则偏爱夸张。在他眼里，不出格的夸张技巧，更能引起观赏者的共鸣。《茶花仙女》严格意义上说身量比例并不协调，但夸张的飘逸最吸引人的目光，哪里还用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这与他在非洲一年多的经商经历密不可分。郑杰慧当时做的是建筑方面的生意，但对非洲安哥拉的黑木雕很着迷。他看过的黑木雕不计其数，能够深刻印在脑子里的，都是那些夸张手法的人物雕塑，“用这种手法表达人物的特征，让人记忆犹新。”

　　郑宗均虽然有些想法，但终究还是支持儿子的改变。毕竟，不管现在儿子是什么风格什么路数，能够自成一派，得到业内外的认可，就是好的改变。

　　院子里有一张雕刻了一半的茶几，也是儿子的主张。郑氏父子手上的婺城根雕好作品不少，但都是大型的雕塑，与市井百姓似乎关系不大。要发扬婺城根雕的手艺，郑杰慧把眼光落在了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家具、日用品上面。

　　这不是他拍脑袋想出来的。郑宗均早年给自家做的一张榆木长椅、两把太师椅、一张茶几，如今无数人踏破门槛求而不得，有人甚至开出数万元的高价。这些作品自然不造作，加上巧妙的雕工，很受欢迎。这也让郑杰慧看到婺城根雕重获新生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