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塘,意难忘
三门 泠仲
我的家乡在三门县浦坝港镇的林家塘自然村,诚如一首歌唱的那样,终点又回到起点。20多年前,我加入空军行列,一去就是12年之多。12年走南闯北后,又回到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
80年前,祖父祖母挑着一担稻谷从舟山沈家门避难到此,之后家园被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又辗转到临海大田,靠朋友的一碗糯米救了祖父性命,才有后来祖父祖母再一次安居在这个小山村。
60多年前,我那可怜的、刚学会走路咿呀学语的父亲,出生在林家塘,却被一支支链霉素打成了聋子。但老天总是公平的,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为你开启一扇窗。父亲凭着绝佳的竹篾手艺,在竹篾家具上雕龙编凤,在这块土地上施展着他的才华,名声传遍整个公社、整个港南地区,乃至临海、象山都留下了他精湛的技艺。林家塘养育了我的父亲。
当我的曾祖父、祖父带着不同的感受走完各自人生历程,这块土地将他们紧紧地揽入怀中,他们也用自己的躯体融入并滋养着这块土地。
村里的那条河叫下权,那座山叫前寺山。那是一座“7”形的小山,山凹处一座座白色的坟茔,埋着生长在这里的人们。正好也是“7”字形的那条河衔接成“口”字,小山村就被这样的一座山和一条河紧紧地裹着、润着。那片肥沃的土地养育了我,也养育了我的祖先。
在我童年的时候,那片土地是我的乐园,也是教我认识自然的课堂。夏天,天不亮就被母亲唤醒,带上饭团,踩着露珠上山砍柴;布谷鸟叫的时候,跟父亲下田育苗、插秧,手脚被茅草、荆棘和镰刀划破很多次,也不知道摔倒多少次。这些,正是我和这片土地之间的对话。
这块土地给我挫折的时候,也给了我快乐,记住了它无私的恩赐。和村里的小伙伴上树掏鸟窝,抓小鸟,夜里用弹弓打麻雀,或者打着自做的煤油灯和竹剪刀,去稻田抓黄鳝和泥鳅。下午放学后,我在下权放钓,把钓插在芦苇丛中,第二天一大早起来,钓上准会咬着鳗鱼、乌鱼、黄鳝。下雨的时候,我穿着蓑衣,背着用蚊帐布做的网,去河对面石桥边捞虾。放暑假了,最乐意的就是把牛牵到前寺山,坐在坟头和小伙伴走石子棋,饿了就去摘野果或跑到自家的甘蔗地扳甘蔗;要么把牛赶到河里,坐在牛脖子上,双手握住牛角,和小伙伴交战;或挑着簸箕沿路去捡牛粪,卖掉以后,我就用这些钱交学费、买书看。
每年的春节前半个月,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做米花糖了。这个时候,父亲最忙碌了,他要挑着爆米花机,走巷串村。我也跟着父亲,为父亲拉风箱、收钱,为父亲送饭。大人们会摸摸我的头说:“林家塘老卓小猢狲嘎乖,嘎小年纪就帮老爸代力。”到了大年三十,父亲用满是黑炭的双手数着爆米花赚的钱,然后给我们发压岁钱,这是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
这一切记忆的碎片,都随着时间流逝,缝补成画面,慰藉我心。
老家是无形的教育家,让我奋发向上;而我也用三枚军功章,为自己12年的军旅画上了圆满的句号。转业前两年,我将妻子用一辆桑塔纳轿车和中巴车接回了家,门前放起了数千响的炮仗。一时间,烟焰弥漫,硫香扑鼻,妻就这样嫁给了农民的后代、一名军人。这块土地接纳了我的妻子,延续了我的后代。
如今,家里的4亩水田被村里承包给了养殖户,不再种田的父母管理着柑橘园,父亲照样每天一早去赶小海,母亲负责到集市上卖,父母也逐渐老去。
去年,父亲胃出血,在医院做了手术,今年,父亲因疝气又做了手术,元气大伤,人也一下子变得愈加苍老了。前段时间去老家看望父母,父亲正架着一个铁箱化沥青。母亲说,房子渗水,要补一下,我再一次爬上房顶的平台。走时,母亲到菜园割了许多青菜,又到老屋拿了番薯、南瓜,装了满满一袋。直到现在,我还接受着这片土地的恩赐。
所以,虽游走四方,但是我忘不了你,林家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