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 吴宝华

　　“乡村五月芳菲尽，唯有杨梅红满枝。”农历五月，家乡仙居连绵起伏的山坡上，孩子的欢呼声和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闷的空气，一声声采杨梅去，宣告着仙乡的杨梅红了。一片片沉甸甸的杨梅挂满树梢，绛红欲滴，凝翠流丹。

　　小时候，奶奶家的山地种着十余株杨梅树。阳春三月，微风轻拂，细雨如丝，杨梅树舒展开细长嫩绿的枝叶，贪婪地吮吸着春水的甘霖。叶底枝间，悄悄地绽开密如繁星的小白花，远看，杨梅树青青的叶丛间仿佛落了一层薄雪。花开数天，便凋谢了，结成细细的蚕豆大小的小青梅，欧阳修写道：“青梅如豆柳如梅，日长蝴蝶飞”。一笔绘出春天的千种风情，万般娇美。

　　日升月落，涛走云飞，岁月无声地滑过，小青梅渐渐长大，到了农历四月，已有汤圆一般大了，颜色也渐渐转白，此时的杨梅，表面布满小尖刺，又硬又酸，摘一个尝尝，会酸掉你的大牙。此时的阳光颇有热力，杨梅果在阳光的抚爱下，逐渐由白转成淡红，由淡红转为朱红，由朱红转为深红，再由深红转为紫黑色。满树杨梅变色并不同步，于是，茂密的绿叶间，便缀满“白玛瑙、红宝石、紫水晶”，正如宋人张兹在《谢张户部慧山杨梅》诗中云：“聊将一粒变万颗，掷向青林化珍果。仿佛芙蓉箭镞形，色如鹤顶红如火。”

　　小时候上山摘杨梅，心情别提多畅快了，小叔叔提上竹篮，带上叶勾，我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来到杨梅山上，杨梅树并不高，枝叶向四周伸展，形似大伞，底部的枝叶只有我个子那么高，因而我站在上坡地，可以轻而易举地摘到杨梅。我总是选熟透的紫黑色的杨梅，摘下来就塞进口中，轻轻一咬，甜美如醴的汁水立即弥漫在唇齿间，汁水染红舌面，那甜美的味道，让我食欲大开，吃了一颗又摘另一颗，大快朵颐，直吃到腹圆肚饱，牙齿发麻才罢休。有好几次，我吃多了杨梅，回到奶奶家，发现牙齿酸得连豆腐也咬不动了，好在杨梅有助消化功能，不会胀肚。

　　清代李渔说“南方珍果，首及杨梅”，今天我才读懂这句话的含义。村里的黄泥路已成水泥道，每到杨梅红时，大小车辆停在村口，争相竞价收购杨梅。于是，全村男女老少齐上山，像采摘油茶子似的，带着箩筐和扁篓、圆篓，起早摸黑在山坡上忙碌着，一天下来收获可观，这些杨梅运往城里，有的走上了水果摊和超市，有的走进了工厂，加工成糖杨梅干、杨梅罐头、杨梅饮料、果汁、蜜饯等。

　　“颗颗黑珠树中藏，此物只在五月有。游人过此尝一颗，满嘴酸甜不思归。”我爱故乡的杨梅，爱的就是杨梅味道酸中带甜、酸甜交融的感觉。冷不禁一口咬下可能酸得人牙齿发麻，但慢慢的酸味渐褪，一股浓浓的甜让人回味无穷。人的一生起起落落，什么时候不是成功与失败并存，甜与酸俱在，恍如这小小的一颗杨梅，没有这入口的酸，何来最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