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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20版:人文世界·钱塘江

等你,在芝堰

  施立松

  此番采风,兰溪是末站,芝堰则是末站中的末站。落花时节,轻雨午后,芝堰在一片空蒙的烟雨中等我。

  芝堰是善于等待的。早在800多年前,她就是金华、兰溪、寿昌、严州的交通要塞,驿站应运而生。那泛着黄晕的光的红灯笼,曾温暖了多少过往商旅困倦的眼。严婺古驿边,苍茫古道上,风尘仆仆的马蹄声苍老了岁月,也苍老了等待的容颜。

  山色如黛,云雾如纱,是数百年前芝堰女子为旅人揩去汗水与烟尘的那方锦帕吗?一棵古樟在村口,数百年的岁月风霜,记录在他皴裂的躯干上,虬曲的枝条,诉说着一次次抗争中妥协和妥协中抗争的坚韧和执守。他用阅尽世事的目光,检阅前来芝堰的每一个人,让人情不自禁在他面前,整绪肃容,收敛起游戏之心,狂妄之心,欲念之心,让心间风生水起的一泓水,渐渐沉淀下来。

  芝溪潺潺,水声清越,带着山深处的秘语,去人世历一番山高水长;堰坝无言,用疼爱的目光,护佑他们前行,像一位慈祥的父亲,送别即将远行的孩子;溪石伸出挽留的臂膀,却只激起一团缱绻的水花,渐渐,她知道溪水只是过客,不是归人,她生命的意义不只是溪水,还有她自己,有月影可映,有鸟语可听,她同样可以精彩;堰的另一侧,是农田,代代香洁白的花朵在墨绿的枝叶间,悄悄地酿一坛醇酒,被雨点轻轻掀开,香气醉人;油菜正在灌浆,曾经的繁花似锦,于她们只是爱情的风花雪月,她们更在意华枝春满后的天心月圆,再过些日子,她们会慢慢低下头,像母亲一样,为儿女低眉、负重。

  穿村而过的溪水,把村外的消息带到家家户户后,汇聚进村中的半月塘。经历数百年的时光浸淫,塘水依然清澈如初,可画粉墙黑瓦,可画风动垂柳,可画游鱼的曼妙身姿,也可画鸟翅飞掠的轻盈和水草蜿蜒的柔曼。水满则溢,月圆则缺,半月是留有余地的胸怀,是向着圆满靠近的希翼,是向上攀越的激情,像画中的留白,像文中的不尽言。一塘水懂得半月,一村人懂得半圆,便从容于人世的风云变幻。不管山外的水流如何变幻了颜色,她只保持这一份清澈,让溯源的人找到最初的美好,让烟尘染身的人找到稚时的天真。

  问塘水出口处浣衣洗菜的妇人,为何不在自家门前的溪流里洗。她们笑:洗了流到别家就脏了,怎么可以,哪能这么不厚道!流经家门前的溪水,是她们的天然冰箱,可冰西瓜,也可冰鱼肉。原来清澈不是没有原因的,要有坚守有底线,要有所为有所不为。或许,就是这份厚道,才成就家家户户门前红灯笼上的“和美”吧。

  再看村中的九堂一街,便不难明白村人的胸襟。孝恩堂、衍德堂、成志堂、济美堂、承显堂、光裕堂、善述堂、世泽堂、世德堂,不用细说,光看这些名字,就知道村里推崇的是什么了,孝、德、善、美、承、恩、泽、裕,这些品质,已用清溪的笔调,镌入他们的眉间心上,刻进他们的基因,代代相传。若说世间有什么可以在时光里不倒,不外乎这些了。

  在邀月亭上小坐,一群一年级新生围了过来,唧唧喳喳,眼眸是清溪濯过的清澈,言语是春雨润过的清越。他们说,我带你去看孝恩堂吧,不长蛛网不遭虫蚀,你知道为什么吗?不待我们回答,就听七嘴八舌说:是松柏桐椿。“松柏同春”?又是七嘴八舌回答:松树,柏树,桐树,椿树,做成的栋梁和柱子,有香味,才不招虫子呗。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到我跟前,肉乎乎的手中,是一枝代代香。他把花枝递给我,说:妈妈说,自己身上特别香特别香,蚊虫就不敢靠近。

  闻言,我心下惭然,总是怪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谁懂得保持自己身体和灵魂的清香?都怪江浊河殇,为何总让江河成为垃圾搭乘的免费公交?物必腐而后虫生,如果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身上找找根源,或许,江河昨日的清澈会成为明天的现实。

  在芝堰,等你,等你来清澈身心,等你来找回身心的清香。


浙江日报 人文世界·钱塘江 00020 等你,在芝堰 2014-04-25 3447163 2 2014年04月25日 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