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抱的德清庾村汇聚了一批痴迷乡村文化的新青年
莫干山麓奏鸣曲
见习记者 李丹超 通讯员 陈阳
君不知,从2001年开始,北京大山子地区的一片废弃工厂,成为众多艺术家的聚集地。798艺术区,代表了国内的先锋艺术,也是中外文化交流渗透的地方。
如今,莫干山脚的庾村,也汇聚了一批痴迷于乡村文化的艺术工作者。11栋民国时期的旧厂房,30亩面积的蚕种场旧址,打造出了一片文化创意园区。在这里,看看村子的老照片,收藏一幅陆放先生的作品,蜗居在蚕茧创意的青年旅社,恣意地放慢生活。
吴佩军和几位好友点上咖啡,坐在自行车餐厅的一角随意谈笑。慢,是这片园区自然的味道。从上海到德清庾村的一次慢体验,成为吴佩军这个清明假期放松的首选。
“这片文化园区的框架已经出来了,城乡之间可以探寻出永续共生的未来。”庾村文化市集园区园长刘馨介绍,庾村改造的灵魂源于80多年前黄郛先生的“莫干山计划”。
过去的3年间,园区有3位主人入驻,渐渐形成了艺文展览、农贸赶集、主题餐饮和文化创意的雏形。庾村的乡村改造变得有板有眼。
新庾村和“黄部先生”
漫步在民国时期的蚕种场,踩着清砖微微作响,眼前完好保存的厂区,似乎还留有当年黄郛和夫人沈亦云带领庾村人辛勤劳作的印记。
“我的行和止,丝毫不敢先为自己打算,念兹在兹为莫干,迄今莫干山的人和事,云树依稀萦我梦寐。”黄郛夫人沈亦云曾这样表达对庾村的情感。
庾村,坐落于江南避暑胜地莫干山山下,因南北朝时期文学家庾信家族聚居于此得名。
1928年,辞去民国政府外交部长的黄郛因官场失意来莫干山散心。爱山成癖的他为这方山水奉献了自己最后的年华。在文创园,有一间名叫莫干山计划馆的展区,上百平方米的地方,展示了黄郛夫妇倾尽心力的庾村改造计划。
“这是一个关于乡村与未来的宏大远景,流淌着莫干山自春秋至今的文化传承。一群胸怀乡土的社会精英,一场继往开来的改造实验,只为一个重塑乡村生活于文化的最初梦想。”展区门口的小黑板上如是说。
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庾村,村民人情朴实,但生活贫困简单,工作方法守旧不变。数十里之外的“避暑乐园”里,却充斥着都市的奢华和现代化物质的享受。
黄郛发现,瘐村是上莫干山的必经之地,周围连缀着零星的村落,可以作为开展莫干山农村改进事业的基地。在政治上报国无门的时候,自瘐村到莫干山顶附近数十里的山寨小路,成了黄郛农村改良的试验场。
22年间,黄郛、沈亦云夫妇在莫干山麓的瘐村筹款经办了私立莫干小学,并以小学为中心,通过兴建农场、蚕种场、奶牛场、藏书楼及大量的农田水利工程,推进了当地农村改进工作。
“莫干小学现在仍保留着,文创园所在地就是当时黄郛建的蚕种场。”德清市莫干山镇副镇长沈耀腾告诉记者,当地人亲切地称黄郛为“黄部先生”,他推行的耕读文化和蚕桑文化对当地影响很大,莫干小学的优秀毕业生和莫干蚕种场的“天竺”牌蚕种成了方圆百里叫得响的牌子。
作家梁鸿曾在《中国在梁庄》中提到,农耕文化的结构方式在逐渐消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的状态。在庾村蚕种场,十几间大厂房,一群艺术家,一个根植于黄郛莫干山计划的庾村文创园正在努力复兴着乡村文化。
新文化和“三位主人”
费美珍是文创园的第一位主人。2011年12月28日,陆放版画藏书票馆开馆,为庾村带来第一缕文化养分。
走进园区,踏着旧石堆砌的道路拾阶而上,一幢二层洋楼掩映在挺拔的雪松雨针之中,坡屋顶、拱券、青砖,透露着民国时期的味道。这里原是黄郛纪念父亲所造的藏书楼,女主人费美珍的入住,让古楼恢复了昔日的“藏书气质”。
“将陆放先生的作品在这里展出,一是有藏书楼的底蕴在;二是这里环境好,适合老艺术家在这里潜心创作。”45岁的费美珍长相清秀,说话有条不紊。11年前,因为情感失意逃离了杭州,回到故乡德清开了一家画廊。
开画廊是费美珍第一次深入和艺术结缘。钟情于艺术,费美珍租住的民国老宅尽量恢复了当时的风格。经营藏书票馆之余,费美珍正在装修隔壁的空置厂房,打算留作一批中青年艺术家的作品展区。
一个人的时候,拔拔草、种种花,与过客闲聊人生,是这位女主人的曼妙生活。费美珍说,一个环境的改造需要不少艺术家的参与,用河里的石头点缀,回复自然就很好。
“哪怕是即将废弃的自然资源,经过改造同样可以焕发出新的使用价值。”吕晓辉是藏书楼的设计者,也是文创园的另一位主人。
2005年之前,他还是一位油画作家,开启设计之旅后,他每一件作品的特点就是简单原味本色。崇尚自然,倾力于将古朴的方式提炼重生。现在,吕晓辉工作室在庾村文创园的粉墙黛瓦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和前两位主人不同,刘馨的庾村文化市集是以团队的形式入驻的。改建周期短,变化明显。去年10月开始,庾村文化市集以自行车主题餐厅、面包房、咖啡馆和莫干冬味市集的形式首先亮相。
“我们想要实现的是乡村文化和城市文化的交融,用现有的乡宅示范出乡村建筑与环境关系的样板。”这是一个团队对于园区更为整体的策划。提到对乡村的情愫,刘馨回忆起在乡村的两年游历生活:农村人口减少、农产品卖不了好价钱,古建筑被肆意拆毁。
梁鸿认为,乡村在加速衰落下去,正朝着城市的模本飞奔而去,仿佛一个个巨大的城市赝品,没有归属感,没有记忆感。费美珍他们正在做的,或许就是找回归属感和记忆感而已。
新农村和“老房改造”
茧餐厅、茧舍、茧咖啡,这些淘气的名字都取自蚕宝宝。庾村蚕种场的衰落景象,在一群艺术工作者的设计下,有了新的模样:方正的石材砌起了围墙,山间的绿竹扎起了凉棚,河滩的石子铺设了路面。
茧餐厅所在的一间蚕种孵育室,变成了一家工业复古的自行车主题餐厅。旧的建筑和格局被完整地保存下来,内部加以修饰和美化。茧舍是一处充满了艺术气息和设计感的青年旅社:灯具做成了蚕茧模样,墙角还残留着沉睡的蚕蛹。
行走在庾村的街道,散落在山边的老旧房子倒显出些岁月沧桑的石马翁仲。在庾村,越来越多的村民选择对自家的老房子进行改造,不再是干脆地推倒重来。
“如果能够把现代的城市需求和乡土资源结合起来,就能在保留老房的基础上,用新的改造方式来渗透庾村人的生活方式。”老房改造已经成为吕晓辉工作室的一块重要业务,破旧老房“整形”后也能展现出新的魅力。
站在莫干山的制高点望眼而去,散布于丛林间的依旧是一幢幢古建筑,色彩淡雅,造型简单却独具匠心。在德清莫干山一带,35家洋家乐为外来游客提供了高端大气的民宿产业。它们注重生态,很多便是老房改造而成。
洋家乐“隐居莫干”的设计出自吕晓辉。溪边石头打造的台阶、农家竹匾创意的座椅,走进屋子就能闻到木头的清香。眼前的这个自然奢华的山庄,谁能料想它曾是一个即将被遗弃的破旧不堪的农舍。
顾阿姨是“隐居莫干”的厨娘。在家里,烧得一手好菜是理所应当;而在这里,游客的一句夸赞让顾阿姨收获了许多认可和自信。遇见国外游客,顾阿姨还能扯上几句简单的英语。
“这里最大的方便是家门口就能上班,不用走几十里山路出去打工了。”从出山到归山,从离开土地到回归土地,这便是洋家乐给莫干山人的乡情归属。
有人说,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始终在中国的乡村进行着博弈,在这里,它们达成共识携手而进。洋家乐这个产业,每年吸引了十几万人前来旅游度假,成为接洽沪杭两大城市城乡互动圈中最重要的乡村支点。对乡村、对生态的理念,改变了莫干,更改变了人。
新青年和“回归乡里”
自从庾村建起文创园之后,这个时髦的名字吸引了大批青年人聚集此地,其中一半以上的工作人员是当地的年轻人。
这和我们所理解的人去楼空的中国乡村不同,青年人愿意留在家乡施展才华。
罗辉是庾村当地人,建文创园的消息一出,他便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加入刘馨的团队做起了行政。“没有觉得自己很冲动,只是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且就在身边。”对于选择在文创园工作的原因,罗辉的回答很简单:中意、开心。
而对于实习生康漂芸来说,这是一项意义非凡的事业。学习旅游策划的她,在台湾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了现在的公司。她说,台湾的乡村不会刻意地破坏原有的环境,即使是找个角落静静地待着也很有感觉。台湾的游学经历让她对中国乡村的改造有了更深的感悟,也萌生了留在家乡德清的想法。
“乡村改造不应该是强硬地植入现代化的因素,应该更注重文化传承的保留。”上班的时候,康漂芸通常倚窗坐在茧餐厅,听着音乐静静流露思绪。这两天,她正在策划一个庾村古老器具的展览。
刘馨告诉记者,当地的年轻人一般在园区从事创意、服务、管理类的工作,工作环境比较随意放松,你可以天马行空,有创意才有文创园。
春日的午后,总有当地人三三两两地来园区转转。王丽媛在庾村长大,现在住在县城武康镇。闲下来的时候她就会带着好友来茧餐厅坐坐。“园区建起来以后,变化是挺大的,现代的东西有了,也希望能保留住庾村本质的东西吧!”
藏书楼旁原来的警卫楼很快就将焕然一新。费美珍说,她要提供一处幽静的地方,邀请几位老艺术家住在这里潜心创作,为庾村留下他们的墨宝。
“我的毕业设计做的是仓城的乡村振兴,那里只剩老人和外来务工者,古建筑也被损毁。”康漂芸说,我想毕业之后留在庾村文创园,我们应该留住庾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