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位退休编辑的邮件
赵 畅
从来没有哪一封邮件让我读过以后如此怦然心动,以至辗转反侧而夜不能寐。
11月5日下午,我打开邮箱,看到了《前线》杂志编辑戚先生给我发来的邮件。邮件内容为:“赵先生大安!我已于11月1日正式退休。本想退休前请先生和汪金友、姬建民、徐恒足、陈鲁民等外地杂文大家到京一聚,既让本社领导面谢诸位,我亦好与各位道别,考虑到公款招待不宜进行,只好作罢,权且以电邮方式禀告退休讯息,并致谢意。”戚先生、我曾经的编辑,其邮件的文字虽不多,但却分明饱蘸着一位老编辑诚恳待人的朋友情缘、投入做事的职业情怀。
我向《前线》杂志投稿已有16 个年头。当年之所以选择向《前线》投稿,缘于杂文投稿难、杂文阵地小,而《前线》则每期都会留出不小的空间。须知道,《前线》曾是当年闻名全国的杂文阵地。1959年2月,邓拓调任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时主编过这本市委的理论刊物《前线》。1961年3月,邓拓以马南邨的笔名,在《北京晚报》副刊开辟“燕山夜话”;同年9月与吴晗、廖沫沙合作以吴南星的笔名,在《前线》杂志的“三家村札记”专栏中发表政论杂文。但就因这些文章,文化大革命初期,他们三人被打成“三家村”反革命黑帮,受到残酷的迫害,邓拓含冤逝世。1979年2月,“三家村”冤案始得到彻底平反昭雪。
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者,能否被编辑看好,自己心中实在没有底。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投了两篇就被选中一篇,并很快就被刊登了出来。收到样刊的当天,我激动得不行。自然,样刊中夹杂的一封信,让我知道了编辑戚先生的名字。事后,在与戚先生的电话联系中,我还获悉普通作者欲在《前线》上发表杂文确乎很难,因为除了质量要求外,版面多半是留给了与杂志签约的几位杂文大家的。
有人说过:“上乘的编辑,能准确巧妙地把文章内在的气质与思想的高度,完美地糅合在一起,起到点石成金、为文字出彩增辉的作用;中等编辑,能把原文的大致相貌特征保存下来,注重理性的裁减或增补,文字虽起不了波澜,可也不会有大的纰漏;不称职的编辑,把作者辛苦写来的稿件改得体无完肤不算,还盲目地把文字的精髓部分任意地做了‘处置’。”在我眼里,戚先生该是“上乘的编辑”,因为他满腹经纶、心里有“货”,总是能够做到左右逢源、得心应手,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且具备深湛的文字功底。可不是?凡经他审改的文章,既顾及作者的本意和文章的基本面目,又让人感觉面貌焕然、境界全出。而且,作为一位资深的编辑,竟然没有架子,电话里传来的声音抑或邮件中表达的文字,直让人感到这是一位和蔼可亲的长辈,一位谦谦君子,一位可与之无话不谈的挚友。时至今日,我们之间除了通过信件、邮件和电话,尚未谋面,更不知对方高矮胖瘦。说白了,他在在我眼里,实在是太过纯粹、纯真、纯净。
也恰恰因了戚先生,我对编辑老师有了新的认识。有时,一篇优秀作品的诞生,或许是经独具慧眼的编辑一次又一次打造而成的,作品中除了倾注着编辑的汗水之外,更多的是凝聚着编辑的思想、观点、灵魂。谁说编辑只会修改文章而不会撰写文章?一个优秀的编辑首先必是一个优秀的作者。其所以写得少,之所以不显山露水,只是因为其有着一番自己无法言说的“纠结心理”。最近读到一篇儿子回忆编辑父亲的文章,其中写道:“爸爸有个久已有之的心愿,就是把自己写过的东西也编成一本小书。因为各种原因,这个愿望到他去世也没有实现。也许是他太习惯了编辑的角色,转换这个角色在他竟成为难以逾越的障碍。也许是他内心对读者的尊重已经形成敬畏,很怕自己的作品虚耗了读者的时间和金钱。只有家人知道,他还是有小小的而又执拗的不甘心,他就带着这种不甘心离开了世界,终身只是一名编辑。”
常有人问我:“你的文章发表的面广、层级高,是否都有熟悉的编辑?”说句大实话,处于基层的一个作者,又怎么可能“都有熟悉的编辑”?反过来说,即便熟悉,人家也得注重文章的质量。毕竟,一张报纸、一本杂志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而且还得考虑报刊本身的品位。于我而言,之所以投稿命中率高,且被激赏得停不下来,除了自己的勤奋刻苦,更多是缘于我碰到了像戚先生这样的好编辑。愿天底下所有的编辑老师大安——好人自有好报!